第(2/3)頁 我想念姥姥,想念爸爸媽媽。離開海德堡后,我肯定還會想念姑姑,但是意義不一樣。對我來說,大李家村、港城都是我的故鄉,而海德堡不是。 那天在海德堡城堡上,我遇到了一位來自英國的留學生小姐姐。她穿著我從未見過的傳統服飾——漢服,她說,她沒有把北京當成故鄉,對她而言,媽媽出身的那個小城市,才是她的故鄉。 人們對“故鄉”的認知,大概就是那里有最難忘的人,以及發生過最難忘的事吧! 我哭得傷心,岸邊上的姑姑越來越模糊。開船的大叔問我為什么哭,這次我用英語清晰地表達了出來——homesick(想家)。 大叔給我唱起了一首古老的德國民謠。我不知道那是首什么歌,想必也是一首思鄉曲吧! 傍晚時分,我結束了在內卡河上的流浪,回到了姑姑家。姑姑在岸邊等我,她責怪我沒有防備心,也不怕被別人給擄了去。 我說,我這么可愛,壞人都不忍心下手。 姑姑笑了:“這倒確實。” 姑姑是發自內心地疼愛我,常年居住在海外,她對親情的渴望無需贅言。她常常說,如果剛結婚就生孩子,那她的孩子應該跟我差不多大了。 姑姑把我當成了大孩子,曾毫不避諱地告訴我她三段婚姻的經過。 姑姑的第一任丈夫是中國人,而且是一名演員(現在依然活躍在話劇屆)。他們倆是大學同學,一同加入了話劇社。姑姑寫劇本,他擔任男主角。姑姑說,他長得非常帥,帥到可以掩蓋他的一切缺點。 大學畢業后,他們決定一起去德國留學,姑姑想徹底投身文學,想鉆研德國近代美學;而那位姑父是戲劇大師布萊希特的忠實粉絲,想學習布萊希特的表演流派。那位姑父家境優越,足以支付兩個人的留學費用。 姑姑把這位姑父帶回過老家,奶奶根本不同意這門婚事。她一眼就看出來,那個姑父是個藝術瘋子,不是過日子的“凡人”。而且,奶奶說兩家家境相差太過懸殊,姑姑完全處于劣勢,奶奶一點都不希望姑姑去攀這個高枝,她只希望姑姑找個踏實肯干的小伙子,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 面對家人的阻攔,姑姑的倔強徹底爆發,她跟家人斷絕了關系,去追求她所謂的愛情與藝術。但是到了德國,二人一同居,問題就完全暴露出來了。那個姑父不禁有嚴重的藝術潔癖,大少爺作風十足,還有嚴重的暴力傾向。 有一次姑姑去看他的演出,委婉地指出他的表演太過抽象,那位姑父勃然大怒,激動地質問她懂不懂藝術。那時正在大街上,姑姑不想跟他吵,可是他卻沖著姑姑大吼大叫,甚至扯住了姑姑的頭發,引得路人紛紛圍觀。最后在路人的勸解下,那位姑父才松開了手。 有了這次矛盾之后,那位姑父的暴力潛質徹底爆發,隔三差五就動手,甚至侮辱姑姑的作品是狗屎。姑姑正被拒稿拒到絕望,被他冷嘲熱諷,便更加心灰意冷。 如此痛苦地過了兩年,姑姑終于忍不住離婚了。那位姑父覺得姑姑一窮二白,沒有勇氣離開自己。可姑姑硬是申請到了一所學校的創作系,并找到了一份服務生的工作,干脆利落地跟那個男人離了婚。 就這樣,姑姑上學、打工、寫作,常常累到流鼻血。再后來,就遇到了第二任姑父諾先生。諾先生去那家餐廳吃飯,對娟秀的姑姑一見鐘情,遂展開了猛烈攻勢。 德國人的浪漫,也是嚴肅而嚴謹的浪漫,諾先生給姑姑送玫瑰花時,還寫了一段海德格爾的話,因為海德格爾曾經用玫瑰舉了一個很有名的例子。姑姑最終被他打動,跟他住在了一起。 那時姑姑寫了四五年了,依舊沒什么起色,正在準備放棄寫作時,遇到了諾先生。諾先生給她提供了安逸的生活環境,她可以毫無后顧之憂地進行創作。也正是那段時期,姑姑一下子打開了知名度,成為最炙手可熱的旅歐作家。 后來二人分開的原因,雪梨大大在前面已經說了,純粹的理念不合,和平分手。 “或許是因為名利來得太快,我迷失了自我……如果當時忍讓一下,我就不會那么沖動了。”姑姑喝著紅酒,跟我說了這些話。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