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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天各一方 痛徹心扉-《自在暗香》

    “于那時的我而言,或已是最好的安排。”千帆沉吟著說道。“那時最好的安排卻成了如今最壞的結果吧?”水寒霜有些感傷地問道,不知是替千帆還是替自己。“父親對你信賴有加,才將當家的重任交托與你,誰知你卻反而滑向了利欲熏心的深淵,越發變得面目全非。”千帆失望不已地說道。“得知自己無法替你生兒育女之后,我就時常愧疚到難以入眠;為了顧全大局主動提出讓你娶妾,有誰知道我心里面在滴血。為了能保住自己的地位,我不得不努力適應變化;因此并不是我變得面目全非,而是你從未在意過我的感受。”“根本是強詞奪理!”千帆不屑地說道,隨后一抬頭便看到海闊正站在不遠處向他揮手示意。“老太爺說了,這是你們夫妻倆的事,就由你們自行解決,他年事已高也不想再瞎摻和”,海闊等千帆走近之后向他回稟道,“但請二爺記住一點,千萬別毀掉他為之努力拼搏一生的心血!”聽到此處,千帆先是大吃一驚地倒退兩步,接著又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說道:“知道了,你去吧。”等他坐回原位之后,水寒霜發現他的臉色比先前更難看了,便禁不住猜測著他們主仆二人剛才說了些什么。“雪梅軒中已人去樓空了吧?就沒有只言片語留給你么?走得如此干脆利落,倒是符合她野性難馴的個性”,她見千帆只顧垂頭喪氣,對她的話根本充耳不聞,便繼續口不擇言譏笑道,“只是外面世道那般險惡,你就不擔心她會遭逢不測么?比如路上被強盜劫財劫色,或者被人販子賣到妓院,夜夜飽受摧殘半點朱唇萬客嘗,想想都覺慘不忍睹……”

    “水寒霜,你給我住口”,千帆一聲怒吼忍不住拍案而起道,“你自己也是女兒身,怎能說出這么齷齪的話來?”“我倒寧愿自己是男兒身,憑我的手段與謀略,必能成就一番事業。”“是成就一番事業”,千帆一針見血地指責道,“還是將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啊?”“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想贏得山莊繼承人之位,有所犧牲是在所難免的。”她大言不慚地替自己辯解道。“休要再顛倒是非黑白,知不知道你把心藍害得有多苦。”“當初我只是擔心她會因為愛女心切,延誤了替二房生兒子的頭等大事,并非想將她趕盡殺絕,是她自己心智軟弱...…”“那紫夢呢,只因她想將景軒留在自己身邊,就讓你心生不甘,從而串通桃紅對她落井下石是么?”“我最多是推她落井之人”,水寒霜忍不住挖苦他道,“你才是那個對她疑心重重,給她致命一擊的人吧!”“還不是多虧你一直從中挑撥,使得她每每對傾雪惡語相向,我親眼所見她那滿腔仇恨的模樣,又親耳聽到桃紅言之鑿鑿的證詞,才會誤以為她迷失本性……”“心思縝密的你之所以會一時糊涂,是因為出于對梅傾雪的真情流露吧,無你助我一臂之力,事情又怎會如此順利”,水寒霜振振有詞地說道,“其實我無非是想先發制人,防備紫夢日后恃寵生嬌,仗著母憑子貴地位穩固,便想秋后算賬替她姐姐報仇,到那時我豈不是只能坐以待斃?”“好深的謀略,好毒的手段啊!”千帆絕望又沉痛地說道。此時,水寒霜一眼瞥見盼兒正偷偷躲在門后面,便故意高聲說道:“其實論盤算論心機,夫君你也不遑多讓啊,當日你既已取走一小盒玉脂膏,為何不找大夫查驗里頭的蹊蹺……還是說你早就驗過了,但卻故意不動聲色,只為靜待東窗事發的那一刻?”

    千帆未料到她有此一問,正暗自思忖該如何作答,卻瞧見盼兒慢慢走了過來,此時的她渾身顫抖不已,眼看即將搖搖欲墜,千帆趕緊上前扶住了她。她用寫滿匪夷所思的目光凝視著千帆含淚問道:“她剛才所說是真的么?”千帆不置可否地將臉緩緩扭向一邊。“二爺,在你眼中我到底算什么呢,即便你心里從未有過我,也不能把我當做卑微草芥肆意踐踏啊。”盼兒抓著他的雙臂,極不甘心地叫嚷道。“哎呀,你這不是明知故問,自取其辱嘛。”水寒霜揶揄地說道。“若非如此,怎能叫她原形畢露,我這也是不得以而為之啊。”千帆無可奈何地說道。“我腹中懷的可是你的親骨肉啊,你居然半點都不緊張么”,盼兒悲痛欲絕地質問道,“一句不得以而為之,就可以將你的冷酷無情一筆帶過了?”“那你既然已成為我的女人,就該一心替我著想,將她過往所犯惡行如實相告,為何卻替她守口如瓶,要我繼續受人蒙蔽呢?”千帆看著她鞭辟入里地說道。“我……”一時語塞的盼兒略微轉念一想,便又自憐自艾地說道,“我確實想過要對你如實相告,可又怕雞蛋碰不過石頭,未曾生下一兒半女的我,有何資格與盛氣凌人的她相抗衡呢?我無非只是想在夾縫中求生存而已,卻被你們夫婦二人無端利用,試問我何其無辜,你們又何其殘忍?!”說罷,她便悲泣著轉身跑開了。千帆凝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深深嘆了一口氣,臉上既愧疚又不安。水寒霜見狀便奚落他道:“其實你對你的枕邊人,無一例外都很殘忍,唯獨對她梅傾雪一見傾心,用情至深,甚至甘愿為她冒天下之大不韙。可惜,你和她最終卻只能擦肩而過,永不相逢。多么諷刺!多么可笑!”

    “事到如今,你依舊毫無悔改之意么?”“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為自己打算,何錯之有!”“你非但知錯不改,竟然還大言不慚,怎配再忝居浮云山莊當家人之位?”千帆蓋棺定論地說道。“怎么,你想休了我?可你確定能過父親他老人家那關么?”水寒霜看著他不以為然地說道。“簡直冥頑不靈,我絕對不會將景軒交由你繼續撫養了,定要離你此等喪心病狂之人越遠越好,免得近墨者黑!”千帆緩緩搖著頭,忍無可忍地說道。“不行……千萬不要搶走我的景軒!”之前滿不在乎的水寒霜,聽到此處不禁慌了心神,抓住她夫君的手苦苦哀求道。“你的景軒”,千帆冷笑著說道,“當初你費盡心思從紫夢身邊將他搶走的那一刻,就該預料到會有今日的下場。正如傾雪所言,天理昭章,報應不爽,終有一日你將逃無可逃。”聽到此處,她歇斯底里地叫嚷道,“若不是受那個賤人的蠱惑,你又怎會對我百般算計,與我疏離至此!”“從你害死我女兒的那日起,你便都是在自作自受,與人無憂。”千帆將她的手甩開,打算就此揚長而去,卻被她緊緊拽住了衣袖:“我不求你敬我讓我,也不求你疼我惜我”,只聽她含淚悲切地祈求道,“但求你憐憫我對景軒的一片慈母之心,將他留給我撫養吧。如今我已是一無所有,身邊就只剩下他了。”千帆站在原地無動于衷地說道:“你怎會一無所有?除了你那勢力龐大的母家,還有父親他老人家做你堅實的后盾,你怕什么?”千帆譏諷的言辭和決絕的態度,徹底將水寒霜激怒,她先是慘然一笑,接著口不擇言地說道:“你之前那般鐘情于她,可惜卻給不了她正妻的名分;如今我倆夫妻關系名存實亡,她卻已不再給你機會。所以誰才是報應不爽的那一個呢?呵呵!”

    聞聽此言,千帆頓時有些惱羞成怒,怒目圓睜地疾言厲色道:“我雖不能將你休棄,但今后碧水閣就是你的華麗冷宮,我會好吃好喝地把你當菩薩供著,卻不會再踏足那里一步!”說罷便冷著臉拂袖而去。千帆的這番話語,雖早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此刻聽來依舊如此冰冷刺耳,讓她的心如墜冰窖,悲痛不已,不由自主地恨極了心藍,恨極了紫夢,更恨極了傾雪,恨極了這些個想將千帆從她身邊搶走的女人。可轉念一想覺得她們其實也挺可憐,竟無人能與自己的夫君過上那琴瑟和諧,恩愛白頭的日子。反到是一個個的倍受冷落,慘遭背叛,才終致:了悟的看破紅塵;心死的早登極樂;超脫的浪跡天涯,各人境遇令人唏噓不已。再想想自己,又能好得到哪去,曾以為千帆對她深信不疑,卻原來只是在靜待時機,以期一擊即中,多么可怕啊!此刻,她終于清醒得認識到:世間男女之情,愛慕之意,無非似晨間露,如夢初醒后轉瞬即逝;紅塵夫妻之恩,結發之義,從來若柳絮輕,隨風搖擺而身不由己。“然而縱使千般不甘心,萬般不認命,我亦無法做到像你這樣拋下所有,說定就走。出身毓質名門的我,又怎能讓母家蒙羞!且你至少還有一個志同道合的好姐妹,與你一路作伴,我卻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她惆悵不已地獨自喃喃道,“或許,終有一日他會回心轉意也未可知,還有景軒,景軒他那般依賴我,少了我的陪伴可如何是好,為了景軒,我要好好振作,善自珍重,怎么也要撐到與他再度相見的那一日。”想到此處,她堅定地眺望著前方,哀傷的眼神中仿佛又燃起了希冀的微光……

    雖說水寒霜預料的不錯,景軒確實因見不到她,而哭鬧著要四處去尋她,卻奈何有人比他折騰得更歷害,以致于他父親疲于奔命,反倒無心顧及他了,要問那人是誰,自然是徐盼兒無疑。自從她認定,千帆對她并無恩義只有利用之后,便深受打擊性情大變,整日里作天作地,不斷的尋死覓活,見梁就要上吊,見河就要投水,把個好好的摘星閣攪得是天旋地轉,人仰馬翻,每次都要聞聲趕來的千帆,好生安撫一番,才會有所收斂。可僅僅消停一晚,便又胡態復萌,直把千帆累得心力交瘁,疲憊不堪,如此鬧騰了大半個月,她才漸漸地鳴金收兵,偃旗息鼓。

    這日午后的寒江樓內,寂靜無聲的書房之中,孤隱正在描畫浮羽的畫像,盡管他的整個書房中已掛滿了浮羽的畫像,但他依舊停不下手里畫筆,仿佛唯有如此,才能一解相思之情。坐得久了不免有些腰酸背痛,他便站起身走到窗邊朝前院眺望。此時的窗外,飄起了雨絲,淅淅瀝瀝,清清冷冷,宛若跌落凡塵的精靈,曼舞輕歌,卻又縹緲無著。不知怎地,他眼前又閃現了初見浮羽時的那一幕:站在夕陽下賞櫻的她,任憑夕陽的余暉在她眼角眉梢不停地來回穿梭,都始終一臉的恬淡悠然,仿佛九天玄女下凡塵那般不真實,叫自己看得暗自出神,魂不守舍。“灼華桃林,傾雪與二哥巧妙邂逅,兩人以詩相和,心有靈犀,美中不足潘郎成家早;落櫻繽紛,我無意遇見絕美的你,從此以畫會友,無比契合,怎奈你卻是已嫁之身。情深一往心不由己,有緣相逢無緣相守,執手嗟嘆無法攜老,悲悲戚戚哀淚長流。是真亦或是夢,情天誤入恨海,想來紅塵悲哀,世間蒼涼不過如此!”正在他無比落寞地自言自語之時,忽聞得有人喚他“三弟”,回頭看去,正是他二哥大駕光臨。“二哥,你來了。”孤隱說著便去給他斟茶,怎料千帆卻抓著他的手急切地問道:“三弟,快告訴我那日究竟發生了什么?為何傾雪就這般撇下我一走了之?于情于理這都說不過去啊,臨行之前,她是否有話托你帶給我?”他一連串的問題讓孤隱不知從何答起,想了一想才緩緩說道:“她只說……后會可期。”“只這四字?”千帆難以置信地問道。

    孤隱默默地點了點頭,千帆見狀不禁心灰了大半,慢慢松開手的他頹然地坐到椅子上,搖了搖頭含淚說道:“傾雪啊傾雪,為何你不愿再等一等,為何你偏偏不信我呢?”“你讓她還等什么呢?等你另娶新婦還是再添……”說到此處,孤隱覺得有些不妥,便輕嘆一口氣收住不提。“想不到連三弟你也這樣看我”,他雙手抱頭痛苦不已地說道,“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留不住,慕千帆,你還真是無用至極!”孤隱看了只覺心生同情,便默默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三弟,可愿陪你二哥喝上兩杯?”千帆用手撐著額頭,一臉頹喪地緩緩說道。片刻功夫孤隱拿了酒來,才替他斟滿,千帆便端起酒杯仰著脖子一飲而盡。“是荷花蕊?”“正是。”孤隱邊作答邊替他把酒續上。此時的千帆眼神飄忽,仿佛隨著思緒飛向了那遙不可及的遠方。孤隱見狀不禁問道:“二哥,你在想什么呢?”“我在想”,千帆輕聲說道,“那一年在荷風榭,我與傾雪泛舟飲酒的場景,此刻憶起仍覺歷歷在目,恍如昨日。”“荷風榭?荷花蕊?讓我猜猜……一定還有那荷花仙子對吧。”孤隱淡淡地笑說道。“紅蓮相倚渾如醉,白鳥無言定自愁。菱葉縈波荷飐風,荷花深處小船通。”千帆緩緩吟著詩,訴說起了他與傾雪那段夢幻纏綿的往事,對面的孤隱聽得亦是如癡如醉,恍惚間還將千帆和傾雪想像成他和浮羽,身臨其境般地來到了荷風榭,泛舟采蓮,飲酒作詩,共賞荷塘月色;接著又去往忘塵谷,在那遠離塵世的靜謐空谷之中,興之所至的兩人我吹笛來你起舞,你撲蝶來我作畫,然后一同靜看飛鶴醉晚,真是好一幅樂不思蜀的畫面。

    想到此處,孤隱不禁吟道:“云霞生異彩,山水有清音。那樣的世外桃源,著實令人心向往之。”“那日她對我說,定要回報我的厚愛,甘愿忍受孤寂只為有情人終成眷屬”,千帆悲戚地說道,“分明言猶在耳,如何轉眼之間,她就走得義無反顧,將我拋諸腦后了呢。”“除了浮羽之外,一直以來,你便是她心里全部的寄托與溫暖”,孤隱感嘆地說道,“可你卻狠心將這希望之火親手掐滅,你讓她情何以堪,究竟要如何自處?”“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盡快兌現承諾”,千帆急切地辯解道,“早日帶她離開這聒噪樊籠,浮華之地,走遍千山萬水去找尋那一方凈土,何嘗不是我一直以來的夙愿呢。”“此話怎講?”孤隱不解地問道。于是,千帆便一五一十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孤隱聽后不勝唏噓地說道:“原來如此,那你為何不對傾雪如實告知,好叫她放心呢?”“一則我怕她萬一沖動行事讓計劃有所阻滯,畢竟她與水寒霜早已水火不容;二則心性單純的她離二房越遠反而越安全,圖謀不軌之人就傷害不到她了。”千帆緩緩說道。孤隱飲盡一杯酒之后,若有所思地說道:“或許都是命中注定了的,窮極一生,我們都無法與自己最鐘情最在意的女子相伴攜老,只能余生飲恨,徒增華發而已。“你不似我,諸多束縛,何以那日不把握機會,帶了浮羽她們遠走高飛,那樣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不至于像如今這般,為她們日夜懸心,空勞牽掛。”面對千帆的疑慮,他苦笑著說道:“還不是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攔住了我仗劍走天涯的去路。”

    “果真是林淳風絆住了你么”,千帆轉念一想又說道,“之前我察覺他一直對傾雪有所覬覦,幾次三番加以威嚇后他才稍有收斂,他該不會趁著慕傲山出遠門之際,又生出了非分之想吧?”“那倒未曾……”孤隱又怎敢直言不諱,只得違心地敷衍著他二哥。“你肯定并無欺瞞于我么”,千帆還想再追問下去,卻見窗外有一人影在晃來晃去,便警惕地問道,“我方才過來之時,見你前院里站著一個十分臉生的仆人,長得五大三粗的,倒更像是個打手,他究竟什么來頭?”“前院派了個打手來看家護院,后院則命人堵了個水泄不通,要說父親對我還真是關懷備至呢。”他邊喝酒邊自嘲地說道。“此乃父親的意思?他老人家突然有此一舉,意欲何為啊?”千帆迷惑不解道。“哼”,孤隱自嘲地說道,“若是吏部侍郎的未來女婿擅自出逃了,到大婚之日他交不出人來可怎生是好。”千帆大吃一驚:“你是說,父親已為你指派好了婚事,何以這般倉促?”“或許是籌謀已久,或許是心血來潮,這些我并不在意”,孤隱飲了一口酒感觸不已地說道,“只要他不再追究浮羽和傾雪的家人們,我怎樣都無所謂。”

    千帆聽了先是用拳頭砸了一下幾案,接著又長吁短嘆地說道:“想當初我們四人在此吟詩作畫,彈琴舞劍,是何等的風花雪月;豈料如今與她倆已是天各一方,山水迢迢,怎不叫人痛徹心扉。難道今生今世再無相逢之日,重聚之時了么?”“至少你是自由之身,不比我只能在此坐困愁城,我算是切身體會到她倆當時的處境了”,孤隱含淚悲切道,“可惱的是,那日以為從此可長相廝守,我便凈顧著瞎激動了,竟未詳細打聽今后的落腳之處。”千帆沉吟片刻后說道:“雖無頭緒,但我斷不會輕易言棄,我這就去雪梅軒查看一番,憑我與傾雪的心心相印,我相信她必然會給我留下一些隱約可尋的痕跡。”“那你可否順路去一下竹里館”,孤隱一臉哀傷地說道,“替我循著她的足跡,感受一下她的心境……”“行”,千帆眼眶蓄淚地鄭重點頭應允,接著又對他小聲叮囑道,“那我去了,你少喝些酒,保重身子,留待來日,事情或許會有轉機。”“知道了。”孤隱站起身來欠身相送,轉瞬之間臉上淚已滑落,他清澈的目光久久凝望著遠方,遠方有海角天涯,有飄飄沙鷗與云雪孤帆,亦有他和浮羽在湖心撐著小舟輕泛漣漪,肩并著肩淺笑安然……

    醉月閣中,林微月挺著個大肚子斜靠在貴妃椅上,命一旁的小丫鬟俯身給她喂水果,吃了一會之后又命她捏捏小腿,丫鬟只得低眉順眼地放下果盤,替她揉捏著那雙因懷著身孕而變得浮腫的小腿。此時,她胞弟從外頭走了進來,一見那小丫鬟生得纖細小巧,略有姿色,便湊上前來抓著她的小手說道:“哎呀,真是可惜了這雙如此細嫩的小手,只能做這些個粗活。”“舅少爺。”她諾諾地喚了聲,便急忙將手抽回。“行了,你先退下吧。”聽了女主人這話,小丫鬟如釋重負般地轉身告退。見她胞弟還一直瞅著人家的身影,便不由地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腦門,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呀你,脖子上的傷口不疼了是吧,怎么還是這副死性不改的模樣!”“早好了,一個弱女子能有多大力氣,不過是皮外傷而已。”林淳風摸了摸那道疤不以為然地說道。“還跟我嘴硬是吧,當時我乍見到那傷口,外邊血淋淋,里頭黑洞洞,幾乎把我嚇死過去,至今想來仍是后怕不已。”林微月撫著胸口心有余悸地說道。“這有什么的,你們女人就是膽小。”林淳風過吃水果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你是色膽包天,可也險些因此喪了命,為何如今還不知吸取教訓。”她苦口婆心勸說道。

    “嗯,這水果不錯。”林淳風嘻笑著說道,全然不當一回事。“你可給我省點心吧,眼瞅著我這快生了,今后有了你小外甥,我才沒那閑功夫總是給你擦屁股呢。”“希望姐生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林淳風蹭了蹭她的胳膊笑說道,“那樣的話,離你扶正的日子便不遠啦。”“如此說來,我可真要謝謝那兩個一走了之的女人了”,林微月一臉竊喜地笑說道,“看來她們還挺有先見之明,知道將來必定會成為我的手下敗將。”聽了這話,林淳風立馬眼睛一瞪頗有些忿忿:“一想到那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倆逃之夭夭,我就覺得大不甘心,要不是我受了傷行動多有不便,豈能這般輕易放過她們二人!”“你不放過誰呀,誰逃之夭夭了?”身后忽然響起傲山的那把聲音,把姐弟倆都給嚇了一跳。“傲山,你總算回來了,人家……”“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何事了?”傲山無視林微月的撒嬌,眼睛緊緊盯著林淳風,一臉陰沉地逼問著他。“是傾雪和浮羽,那日清早你出遠門之前剛解了她們的禁足,晚上她倆就收拾行裝連夜出逃了。”“豈有此理,你根本就是在胡扯!”傲山勃然大怒地狂吼道,唾沫星子濺了他一臉。林淳風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無奈地說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誆騙姐夫你啊。”“讓開,別擋道。”聽到此處,傲山將他往旁邊一推,便箭一般地沖了出去。“有必要這么大驚小怪嘛,大老遠回來的,居然連正眼都不瞧人家一下。”林微月有些失落地說道。“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奇恥大辱,也難怪姐夫他會如此一反常態。”林淳風看著傲山急速飛奔的背影,不無同情地說道。

    去往雪梅軒的路上,傲山恰好遇到柳管家,見到他柳管家趕忙停下腳步,恭恭敬敬地打了聲招呼。傲山起先沒空搭理他,繼續匆匆趕路,后來才想起似有不妥,遂回頭向他詢問道:“柳管家,現如今,雪梅軒里里外外是否都已落了鎖?”“正是。”柳管家垂手答道。傲山聽了二話不說,只是伸出右手手掌朝上。柳管家見狀卻是一臉為難,站在原地反復搓著雙手。“快給我鑰匙啊。”傲山不耐煩地催促道。“鑰匙”,柳管家遲疑著說道,“方才讓二爺給拿去了。”“你居然未請示過我,就擅自將我們大房的鑰匙交給了他,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傲山惱羞成怒地問道。“這……”無言以對的老柳心里叫苦不迭,誰叫自家女兒起了貪念,行差踏錯,讓他這個當爹的在二爺面前抬不起頭來呢。“行了,我也沒那閑功夫責問你,你只告訴我慕千帆此刻身在何處?”“好像在竹里館那。”“好哇,慕千帆你給我等著!”他邊說邊朝竹里館方向快速走去。

    竹里館書房內,千帆一邊將浮羽用過的兩方絲帕收藏于自己腰間,一邊翻閱著散落桌上的字畫。墨竹畫一定是浮羽畫的,而那一疊疊紙上眷寫的詩詞,則更多是傾雪的字跡,只見寫道是: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看罷,他不禁感傷地喃喃道:“庭院深深,門掩黃昏……可想而知,那一陣子你該有多么無助,多么彷徨,我卻絲毫不能幫你分擔,替你解困。好容易有機會來了一趟竹里館,也未來得及將全盤計劃詳細告知于你,以至于你最終對我失望透頂,狠心離我而去。一切只能怪我自己!”“慕千帆,你給我出來,慕千帆……”他正坐在那里暗自發呆,忽聞他大哥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便急忙站起身來。“快說!是不是你把傾雪藏起來了?”傲山一看到他便怒目而視,大聲質問道。“你自己看看她淚跡斑斑的痛苦心聲吧。”千帆指著那疊紙譏諷地說道,同時不屑一顧地向外走去,根本不想與他多做糾纏。“你若是心不虛,何必急著開溜。”傲山不甘示弱地對他叫道,奈何千帆依舊毫不理會,頭也不回。傲山只得上前將其一把拽住追問道:“你跑來竹里館作甚,難不成只要是我的女人,你都想據為己有么?果然是個荒淫無恥的好色之徒!”千帆聽了氣憤地說道:“我沒你那般不知廉恥,當眾凌辱自己的妻子!是你的所作所為令她徹底心寒,才會不顧一切逃離你,在此恭喜你求仁得仁!”

    “我看傾雪就是輕信了你的讒言,才會心猿意馬,與我日漸疏遠。為何你非要對她糾纏不清,一再地破壞我們夫妻感情?原本我與她也能鶼鰈情深,甚至兒女雙全……”“你根本從來不懂她,不懂她也就罷了,至少你該學著呵護她,憐惜她,可你又是怎樣待她的呢?想冷落就冷落,欲親近便親近,規則一向都由你來制定,半點不理會對方的感受”,千帆打斷了他輕蔑地說道,“你甚至以為只要你不將她休棄,她的身心便會永遠屬于你一人?我告訴你,你實在錯得太離譜了!換做其他女子,習慣去忍耐接受,但求無驚無險度過此生。可是傾雪她那么有見地,絕對不會選擇聽天由命!”“你……父親既已明媒正娶了我母親,為何還要移情別戀于你那狐媚的娘,以至于寵妾滅妻令到母親她郁郁而終;而這世上既已有我慕傲山,為何還要多你這個討人嫌的庶出之子,處處跟我作對不說還要搶走我的至愛!”他一邊咆哮一邊揮拳打在了千帆臉上,忍無可忍的千帆頓時與他扭打到了一塊……幸好剛才柳管家已覺察出端倪,此刻帶了仆人及時趕到才將他二人分了開來。未占上風的傲山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恨恨地賭咒發誓道:“從今日起,你我二人老死不相往來!”“求之不得!”千帆不甘示弱地回敬他道。“哼!”傲山冷著臉拂袖而去。

    傲山來到雪梅軒中,顫抖著手打開了蘭房之門,他多希望打開門的一剎那,能目睹傾雪坐在鏡匣前對鏡梳妝,見到他來了便對他巧笑嫣然,百媚叢生。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副空無一人,冷冷清清的景象,跌跌撞撞地走至鏡匣前,發現他之前送給傾雪的那一大堆飾物,她未帶走任何一件,都在那原封不動地擺著,定晴細看下面儼然壓著一封書信。他將信抽出,只見上頭寫著:傲山親啟。打開一看,確是傾雪之筆跡:“此客踏雨來拜求,心有所屬身皎皎。已拋前緣為人妻,死里逃生反遭棄。故問恩義何其輕,與絮同命埋荒冢。君心涼薄催人醒,絕然飄去不染塵。”“好一句‘君心涼薄催人醒,絕然飄去不染塵’啊”,傲山苦笑著說道,“枉我出門在外還一直掛念著你,想著之前對你有所虧欠,今后一定要加倍善待于你,可你又是怎么回報我的呢?可惡,我一日未將你休棄,就一日不許你絕然飄去!不許!”他歇斯底里的喊叫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著聽來異常駭人。然后他又怒不可遏地將整個雪梅軒砸了個亂七八糟,砸完之后還覺不解恨,又打開箱櫥,將里頭剩余的衣物全抖落在地,再用雙腳狠狠地踐踏,折騰得筋疲力盡之后跌坐在地上,突然將那堆衣物全都抱進懷里,埋頭痛哭不止。“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林淳風踏進一片狼藉的雪梅軒時,傲山正在悲戚地吟詩。乍一見到滿臉淚痕,失魂落魄呆坐于地上的傲山,他不禁大吃一驚,忙上前將其扶了起來,關切地說道:“姐夫,你無事吧,怎么坐在這潮地上呢?”傲山并不作答,只是不甘心地重復著:“我是她夫君,她的全副身心都只能屬于我一人……”

    聽了這話,林淳風便煽風點火地說道:“這傾雪也太不識好歹了,放著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倒跑去浪跡天涯,真是聞所未聞!說到底還是姐夫你平日對她過于縱容,她才會如此任意妄為,毫不將你放在眼里,待來日將她尋回之后,我必定替姐夫你好好教訓她一番!”傲山搖了搖頭灰心喪氣地說道:“她都已經離開這么久了,怕是再難覓其蹤跡了吧。”說罷又盯著那封書信看了許久。林淳風見狀也將腦袋湊了過來,磕磕巴巴地念道:“此什么心什么已什么什么。”“此心已死,故與君絕”,讀到此處,傲山突然有所頓悟地說道,“仔細回想起來,當日那封所謂的絕情書里頭也一定大有文章,該死,竟然敢背著我故弄玄虛,我這就去找慕千帆問個清楚!”見他抬腳便要走,林淳風忙將他一把拉住,好言勸道:“他看您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又如何肯說呢?”傲山轉念一想便說道:“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必定依舊放不下傾雪,或許早已參破信里潛藏的玄機,暗中找尋到了她們的落腳之處,若果真如此的話,我豈不是輸得一敗涂地!”“只怕他分其乏術”,林淳風揶揄地笑說道,“他的小妾自從意外小產之后,竟整日里尋死覓活的,足足折騰了他大半個月呢。”“想不到他也有今日,這就是覬覦大嫂的下場”,傲山轉念一想又說道,“那好,只要他一出門,你便替我緊跟不放,不找到傾雪她們,就不許你回來見我!”林淳風覺得此番有油水可撈,便爽快答應道:“得咧,我辦事姐夫您放心,現如今您只需多陪伴我姐,等她幫您生個大胖小子出來,就萬事大吉啦!”一番話將傲山說得轉怒為喜……

    雪浮心語:得不到與已失去才會讓男人心心念念,牽掛不已。這究竟是女子的不幸還是人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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