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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在那個山洞里躲了五天，那場雨竟也五日不歇。

    直到有一天，他們聽到一聲非常明麗的鳥啼，走出山洞的時候，已經雨過天晴。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種鳥，名為“負雨”。

    據(jù)異獸志記載：有鳥名“負雨”，羽分三色，翼長九尺。鼓風而起，負雨而飛。此鳥一啼，云散雨收。

    他還把這件事情講給修遠聽，但修遠非說那天在山洞外叫喚的，只是一只麻雀……

    面前那堵墻，好像阻隔了一切。看不到前路，也找不到回憶。

    在踏進去之前，閻途嘆了一聲：“空谷負雨，能復聞乎？”

    然后才一步踏出，消失在修家。

    而他的身后，沒有任何回應。

    自從打更人首領出現(xiàn)之后，修遠就沒有再吭聲，只是慢慢轉動著手里的茶杯，默默注視著兩人的交鋒。

    直至此時此刻，才移轉視線，看向躺在地面上的那一片裙甲，久久沉默。

    旁人割袍，閻途割甲。

    修遠搖了搖頭。

    他不知嫌棄過多少次閻途的牛嚼牡丹，此時卻也舉杯，把這絕品的好茶，一飲而盡。

    ……

    ……

    紫極殿。

    朝議已是散了，文武百官皆已退去。

    齊天子卻仍在殿中。

    高高的丹陛之上，是巨大且華美的龍椅。

    雄闊的大殿之中，空空蕩蕩。

    大齊皇帝今日難得的沒有批閱奏章，也沒有做別的什么事情，只是定定在那里坐著。

    良久，才嘆了一聲：“朕是不是，坐得太高了？”

    此時此刻侍奉在一旁的，當然也只能是韓令。

    他并不接話，因為天子并不需要什么回答。

    啪嗒，啪嗒。

    腳步聲響在紫極殿外，響在那巨大的白石廣場上。

    其實并不重，但在他們耳中，都很清晰。

    天子撐了一下扶手，站起身來，往丹陛下走。

    龍靴觸及地面，是穩(wěn)固且有力的。

    天子走得很慢，因為每一步，都承載著社稷的重量。

    而殿外的那個腳步聲，則很平緩、規(guī)矩。

    在“禮”的范圍內，不減其速。

    當齊天子終于走下丹陛，立在紫極殿的殿堂中，站定在平日朝臣列隊的最前方。

    那裹在白狐裘里的削瘦身影，也站在了紫極殿的那扇巨大門戶中。

    如天闕般的巨大門戶，愈發(fā)襯得其人削瘦。

    他在身后傾落的一片晨光里，人如雪，裘如雪。

    帶來一片凍殺人心的寒意。

    “兒臣，叩見父皇！”

    姜無棄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雄闊的紫極殿里。

    他本可以去天子寢宮覲見，但今日是子見父，亦是臣面君。

    所以選在紫極殿。

    齊天子并沒有阻止他的大禮，平天冠垂下的旒珠，遮擋了這位大齊至尊的情緒。

    但那搖曳的珠簾，分明也在說，他的心情并不平靜。

    最后天子只問道：“何苦？”

    姜無棄規(guī)規(guī)矩矩地起身，現(xiàn)在他站在了大齊皇帝的面前。終于可以用一個兒子的身份，平視自己的父親。

    這是齊天子特允的恩典。

    但他謹守臣禮，眼垂兩分，很認真地說道：“父皇大業(yè)在即，軍中不能留有隱患。”

    天子道：“咱們有的是時間……”

    姜無棄道：“時不我待。”

    “無棄。”天子只喚了一聲，便已沉默。

    立在天子身后的韓令，不發(fā)一言，把自己站成一座靜默的雕塑，但面容悲戚，淚已盈眶。

    唯獨姜無棄是笑著的。

    他笑著，像是一片開在紫極殿中的雪花。

    在他的一生中，很少有這樣明亮的、燦爛的笑容。

    因為他一生下來，就已經承載了太多。還在襁褓中，就已經定死了結局。

    在生命的凍土里，哪有花開？

    “父皇，您相信兒臣嗎？”姜無棄問。

    天子沉默許久，終于是道：“天子不可以不疑。”

    姜無棄蒼白的俊臉上，依然是燦爛地笑了：“現(xiàn)在您可以相信兒臣啦。”

    他似乎是一定要讓齊天子，記住他如此燦爛的樣子。

    所以他笑得如此耀眼。

    “我只是希望您，相信我而已。”

    “父皇，兒臣從無逆心！”

    “請把那塊拿走的白玉，還給兒子。”

    “兒子從未感覺過，自己竟然如此康健。這種感覺……很好……”

    而他的笑容，就這樣凝固了。

    在十月的清晨，結為秋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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