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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素眼眶發(fā)紅，強笑道：“薛叔，多年不見還是老模樣，倒是有些發(fā)福了，這幾年我不在家，薛叔照顧我爹辛苦了。”

    薛管家搖頭泣道：“不辛苦，老爺在里面等你，快去，這幾年老爺見誰都擺笑臉。夜里卻時常偷偷哭，別人不清楚，老漢我卻是知道的，你是李家唯一的香火。可不敢出甚事啊。”

    李素點點頭，門前一眾下人丫鬟紛紛朝他行禮。

    轉(zhuǎn)過身，見許明珠躲在騎營老兵的人群里，有些畏縮地朝里看，李素笑了，朝她招招手。許明珠咬著下唇，怯怯地走上前。

    李素牽住她的手，笑道：“回到自己家了，你怕什么？”

    許明珠憂慮地道：“夫君也是知道的，當(dāng)初夫君赴任西州，妾身……妾身擔(dān)心夫君，只給阿翁留了封書信便悄悄離家了，這幾年妾身一直擔(dān)著心事呢，阿翁……不會生妾身的氣吧？”

    “夫人照顧夫君，天經(jīng)地義的事，爹怎會責(zé)怪你？你想多了，走，隨我一同進門拜見爹。”

    二人手牽著手，跨過尺高的門檻，踏入前院內(nèi)。

    院里那株老銀杏樹仍如當(dāng)年般郁郁蔥蔥，銀杏樹下，身形已微微佝僂的李道正靜靜地站在那里，如山岳般巋然，見李素和許明珠走進前院，李道正身軀微微一震。

    李素眼眶頓時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久蓄而未落，二人加快腳步走到李道正身前，雙膝一軟，同時朝他跪拜下去。

    “爹，孩兒不孝，今日終還，這幾年爹受苦了。”

    許明珠泣道：“阿翁恕明珠不孝，這三年未曾侍奉榻前盡孝道，明珠給阿翁賠禮了。”

    李道正老臉也布滿了淚水，抖索著伸出手，將二人扶了起來。

    “回來就好，平安就好，不怪你們，為國征戰(zhàn)是正道，侍奉丈夫也是正道，家里有管家有下人，我能受什么苦？倒是你們……這三年，你們受苦了，看，以前多水靈白凈的倆娃子，如今人瘦了，也黑了，真不知你們在外面受了多少苦楚……”

    淚痕未干，李素卻笑著搖頭道：“我們沒受苦，真的。孩兒在西州當(dāng)官呢，當(dāng)官怎會苦……”

    李道正嘆道：“莫誑老子，西州早有軍報傳回長安，王家老二都跟我說咧，西州守得苦啊，幾千守軍對幾萬，殺得城里城外尸山血海，只剩了幾百人，最后還是我大唐勝了，聽王家老二說了以后，我?guī)滋鞄滓顾恢X，外人來家里道賀，恭喜我生了個有出息的兒子，為大唐立了大功，我把他們一個個轟出了門……世人只見我兒立了多大的功勞，殺了多少敵人，為國鼎定了多大的疆土，可是……有誰問過我兒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在鬼門關(guān)前來回蹚了幾次，這幾年餓了吃的什么，冷了穿的什么，受了委屈哭沒哭過……”

    李道正哽咽得說不下去，使勁抹了把淚，嘆道：“不說咧，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為國征戰(zhàn)也算盡了本分，一次兩次，夠夠的咧，以后陛下再召你出征，老子去太極宮撞柱子死給他看！走。都進屋，洗一洗風(fēng)塵，吃頓家里的飽飯。”

    說完李道正當(dāng)先走進前堂，李素靜靜看著老爹的背影。曾經(jīng)挺拔筆直的身軀，如今竟佝僂得像個遲暮的老人，離家僅僅三年啊，這三年里，他心中的苦楚。有沒有人問過？

    夫妻二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李道正的胳膊，李道正掙了幾下，瞪著通紅的眼，倔強地道：“干啥？我還沒到老得走不動的光景，不需要你們扶！”

    李素愈發(fā)心酸，強笑道：“好，不扶，爹您正當(dāng)壯年，身子骨比孩兒都強。當(dāng)然不需要扶。”

    李道正腳下一頓，嘆道：“素兒啊，你當(dāng)了多大的官，封了多高的爵，爹心里并不看重，爹要看到你一輩子平安活到老，你啊，少年心性，當(dāng)初若少顯擺點本事，多忍一忍是非。也不至于落到差點喪命西州的下場，……咱們住的地方是太平村，為啥叫‘太平村’？先人們就是要告訴后輩處世的道理，人活一世。‘太平’二字，比‘富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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