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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與“惡”兩個字，對李素而言沒有太明顯的界限，做一件善事不會感到太大的心理滿足，做了惡事也不會覺得有多少愧疚，行善或是做惡，純看時與勢所需，當(dāng)然，大部分是善的，這是天性，只要人還沒有壞到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的地步，做善事的感覺終歸比做惡事強(qiáng)得多，說是行善積德，還不如說是尋求自我安慰與肯定，當(dāng)一個人連續(xù)做了十件善事后，忽然做一件惡事時，心里的愧疚不會那么深，總覺得功與業(yè)能抵消，也不會遭報應(yīng)。

    這是人性，很多人心底深處其實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想法，佛家的因果，道家的修身，說到底差不多也是功與業(yè)的計算，不同的是，佛家的因果不止一世，而是生生世世，至于道家，則就很高冷了，管你功還是業(yè)，既入道門就給我好好煉丹，等著升天。

    老實說，李素的善惡是非心并不是很分明，所以對旁人行的善或惡，也不會太計較，這樣看起來，李素的性格顯得很寬容，脾氣很好的樣子，他的性格多少也被道家的一些思想所影響，看似和藹親切，其實內(nèi)心高冷，管你干了什么，只要不惹我，一切都是浮云。

    只不過，此刻當(dāng)武氏的俏臉忽然扭曲猙獰，陰惻惻在他耳邊說出“屠滅韓家滿門”的話時，李素的臉還是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馬上扭過頭盯著她，眼中閃過一抹驚色。

    實在無法想象，一樁滅門的慘事能從這張誘人的櫻唇里說出來，朱唇微啟，吐出來的字字都仿佛帶著殺意，帶著血腥，連李素這種親歷過尸山血海的人都情不自禁感到渾身冰冷。

    “屠滅滿門？”李素皺起了眉，仿佛懷疑自己聽錯了，于是再問一遍以確定。

    漆黑的夜色里，武氏并未看到李素發(fā)冷的臉色，也沒看到他皺起的眉頭。

    若論善惡是非之心，武氏比李素更淡薄，經(jīng)歷過宮闈的榮光與低谷后，她從中學(xué)到了許多，“冷血無情”是最重要的一課，不僅如此，在她的認(rèn)知里，大唐所有的權(quán)貴應(yīng)該都是冷血無情之輩，只要利益相關(guān)，完全可以漠視生命，殺戮無辜，她眼里的大唐權(quán)貴和百姓，只是一條非常鮮明生動的食物鏈，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天經(jīng)地義的事。

    “是，屠滅滿門，韓侍郎家中婦孺老小，盡數(shù)屠滅，做下此事，必震驚天下，大唐自立國以來，從未出過這等重大血案，陛下和朝堂聞訊必然震怒，必然嚴(yán)旨徹查，到了那時，此案可不是刑部和大理寺兩大署衙能決定結(jié)果的，或許連三省宰相都會參與進(jìn)來，甚至由陛下親審也未可知，李侯爺，若事情鬧到這般地步，相信那幕后主使之人必然會生了懼意，貧道不知幕后之人是什么來頭，或許是朝中重臣，或許是世家門閥，甚至……也許是東宮太子，不管他是什么人，論權(quán)勢，終歸不如陛下大，此案若鬧到不可收拾，第一個害怕的必然是他，若再不主動收手了結(jié)此案，難免會引火燒身，除非他是個瘋子，打定了主意與李侯爺同歸于盡，否則不可能撐得下去……”

    武氏越說越得意，隱隱可見神采飛揚(yáng)之狀：“時勢所迫，力所不逮，接下來侯爺什么都不用做，時勢終會逼得他主動退讓，侯爺丈人的案子，相信那人也會主動給刑部和大理寺一個交代，只求盡快按下此事，不會再為難侯爺?shù)恼扇耍税杆炜刹粚彾專瑑蓛上喟病！?

    武氏滔滔不絕說了一大堆，直到說完了，臉上的得意之色仍未淡去，顯然這個主意她想了很久，自覺天衣無縫且簡單有效，可以說是通往真理的唯一途徑，此刻終于在李素面前表達(dá)完整且清楚，心中的得意之情，難以言表。

    武氏說完后便垂頭不語，靜靜等著李素開口，神情依舊恭敬，并無半點邀功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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