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崔岷為何會留下你?” 醫館里,苗良方看著面前的陸曈,目光難掩震動。 夜已深,天色暗了下來。杜長卿白日里應付完前來道賀的各路街坊,已然累得腰酸背痛,帶著阿城回家休息去了。 銀箏把醫館大門關好,挑了下里桌上銀燈,見燈色明亮起來,便掀開氈簾先進了小院。 里鋪安靜,苗良方看向陸曈,再次重復道:“小陸,崔岷到底為什么會留下你?” 苗良方百思不得其解。 今年新增一門“驗狀”科,人人喊難。就算陸曈天賦奇才,真就在驗狀一科上才思橫溢,一鳴驚人。但崔岷作為醫官院院使,竟然親自點了陸曈進紅榜,還是紅榜第一,就怎么看都讓人覺得古怪了。 要知道崔岷點了陸曈紅榜第一,就是得罪太府寺卿。陸曈有什么值得崔岷得罪太府寺卿的? “難道……”苗良方目光一動:“是因為昭寧公世子?” 上回裴云暎來仁心醫館時,瞧著與陸曈格外熟稔。雖然陸曈否認了,但苗良方總覺得他二人關系不似陸曈嘴上說得那般生分。 陸曈道:“不是。” “那是為什……” “因為我在每科考卷辨癥方題目下,寫了新方子。”陸曈說得平靜,“十副新方,崔岷不是圣人,自然會動心。” 十副新方子? 她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卻讓苗良方大吃一驚:“你在同我說笑?” 苗良方知道陸曈腦子里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新方子,那些藥方倒也不能說不對,只是多少帶些毒性。深知醫官院保守習慣的苗良方在春試之前日日對陸曈耳提面命,讓她千萬不能在答卷時靈機一動寫出那些新方子,而陸曈也乖巧應下了。 而眼下陸曈卻說,她不僅寫了,還一口氣寫了十副! 一時間,苗良方簡直不知道是先氣這姑娘陽奉陰違,還是該震驚她膽大包天。 人家是錚錚鐵骨,好家伙,她是錚錚反骨。 苗良方按著胸口兀自深呼吸平復心情,陸曈看了他一眼,主動解釋。 “當年崔岷盜走你的《苗氏良方》據為己有,以此博得功名升遷至醫官院院使。你曾說過,崔岷當上院使后,這些年不再研制新方。” “也就是說,這十年來,崔岷自己無法研制新藥方,也無法竊取別人的方子。 “我猜,是因為醫官院新進醫官多是太醫局學生,并非無背景之平人,崔岷不好下手。” 夜色中,她神色恬然,不疾不徐娓娓道來。 “一個貪慕名利,卻多年未有所出之人,縱然表現得再如何云淡風輕,心中多半伴隨不安,尤其是先前名利還是由自己盜竊而來。” “所以我寫了十副新方,來誘他上鉤。” 苗良方喃喃:“誘他上鉤?” “我只是個毫無背景的普通人,卻能寫出別人寫不出的新方,崔岷謹慎之下,必然會選取其中幾副來嘗試,等他發現那些藥方是真的后……” “在他眼里,我就是下一個你。” “我賭他,會為了更大的利益,點我入紅榜名。” 苗良方聽得心神大亂:“那可是那么多方子!” 一副藥方有多珍貴,苗良方比誰都清楚。如果崔岷不愿意為陸曈得罪董家,那些藥方就算白白送與他了。 尋常人得一好藥方總舍不得送出去,一副好藥方有時甚至能保一人富貴半生。陸曈倒好,大白菜也沒這么給出去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陸曈笑笑,“況且,我賭贏了不是么?” 苗良方說不出話來。 捫心自問,若換做是他自己,要為了報復接近仇人做到如此地步,恐怕沒有陸曈的決心與魄力。她明明還這樣年輕,看上去平靜理智,卻在某些事情上,有種不管不顧的堅持。 如果自己當年也有陸曈這份決心,或許這些年里,他就不會跟老鼠一般龜縮在那間陰暗的草屋里,整日與黃酒雜草為伴,過得渾渾噩噩吧。 心中驀然生出一股慚愧,躊躇半晌,苗良方攥緊褲腿,艱澀開口:“我承諾替你通過春試,你便替我復仇,不過,我沒能幫上什么忙,所以,你也無需把我之前的話放在心上。” 心一橫,苗良方道:“小陸,咱們之前的話,就算了吧。” 陸曈能通過春試,同他確實沒什么關系,苗良方到底要臉,做不出“挾恩圖報”的事。 說完這句話,苗良方就低下頭,心情很是復雜。 一方面,他并不想將陸曈牽扯到自己的恩怨中來,另一方面,眼看著希望再一次落空,說不失落也不可能。 到底不是圣人,私心難滅。 “不。我會遵守與苗先生的約定。” 苗良方訝然抬頭,心中頓時浮起一絲隱秘的欣喜,很快又被理智壓住,搖頭道:“不,你能上紅榜與我無關……” “怎么會無關?”陸曈打斷他的話。 暖色燈火淺淺覆在她臉上,卻把那雙清澈分明的黑眸映出幾分迷離冷色。 女子微微笑起來。 “苗先生。” 她開口:“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請您幫忙呢。”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仁心醫館空前熱鬧起來。 西街街鄰得知陸曈春試中榜,即將進翰林醫官院任職,除了杏林堂的白守義外,幾乎人人前來道喜。 銀箏收的腌肉咸魚幾乎要堆不下,孫寡婦背著戴三郎把陸曈拉到角落里,讓陸曈在醫官院里給她尋年紀合適的俊男,無需財富背景,只要高俊壯碩。 就連何瞎子都被胡員外請到醫館來,讓陸曈抽支行路簽,以挑個好兆頭。 漆黑簽筒被搖晃幾下,長簽在里頭“嘩啦啦”作響。 何瞎子摸索著把簽筒往陸曈跟前一推:“姑娘請抽。” 眾目睽睽之下,陸曈也不好拂了胡員外一片好意,于是隨手從簽筒摸出一支。 長簽細長,黑底紅字寫著兩行字—— 銀箏站在陸曈身后小聲念道:“棋逢敵手要藏機,黑白盤中未覺時這是什么意思?” “哎呀呀,姑娘竟然抽到一支‘謀’字簽!”不等陸曈開口,何瞎子就先喊起來。 陸曈:“‘謀’字簽?” “嗯,這有些奇怪,”何瞎子一捋長須搖頭,“姑娘是進醫官院做醫官,怎會與人對峙藏機,此簽有殺伐之氣。怪哉,怪哉。”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