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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大雪丟綿扯絮的下了整整一夜，依舊沒有見停的跡象，四野灰茫茫一片，放眼望去十步以外盡是朦朧模糊，耳朵里全是沙沙的落雪之聲。

    　　“阿娘，餓，餓……”

    　　雍縣通往汧陽的大路上，不時(shí)可見三三兩兩攜家?guī)Э诘奶与y百姓，一個(gè)小女孩在中年婦人的背上喃喃的喊著餓。

    　　頂著嚴(yán)酷的風(fēng)雪，中年婦人已經(jīng)精疲力竭。

    　　“碎女子，再挺一下，到?jīng)F陽，到?jīng)F陽，就，就有吃食了。”

    　　走在前面的漢子不耐煩的催促自家婆娘動(dòng)作麻利些。

    　　“雪停了一個(gè)都跑不掉，叛賊到處抓人，做人脯，不趁著雪大多趕些路，等著給那些畜生果腹嗎？”

    　　中年婦人咬緊牙關(guān)，冰涼的手攥緊了小兒子的手，小兒子過了年就十一歲，如果他早生五年，現(xiàn)在也可以為這個(gè)搖搖欲墜的家撐起梁柱。

    　　可惜，他只是個(gè)十歲的少年，雖然比妹妹體格強(qiáng)健了一些，也耐不住逃難路上的風(fēng)霜折磨，更何況已經(jīng)一日夜未曾進(jìn)過水米了。

    　　走在前面的漢子背上也綁著孩子，那是他們的長子，到現(xiàn)在還高燒不退。一家人沒命的向西逃，只為了躲避那些吃人的畜生。

    　　“阿娘，俺實(shí)在走不動(dòng)了，讓俺歇一會(huì)兒吧，就歇一會(huì)兒……”

    　　中年婦人始終麻木的重復(fù)著一句話：

    　　“再挺一下，到?jīng)F陽就有吃的……”

    　　他們都是京兆府長安縣人，生活原本不差，家里除了二十頃永業(yè)田，還有朝廷的口分田二十畝，也正因?yàn)榇耍艣]有在長安被圍之初逃離家鄉(xiāng)。當(dāng)時(shí)，叛軍曾打著恢復(fù)秩序的旗號(hào)，也頗為善待當(dāng)?shù)氐陌傩铡Ｕl知兩個(gè)月的功夫不到，那些畜生就露出了本來面目，不但燒殺搶掠，更抓活人做成人脯，以充作軍糧。

    　　這還不算，隨著制作人脯的盛行　，作為原料的活人也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其中尤其以孩子和年輕女人為上等，成年男子和年老婦人次之，老邁男子則為最次。

    　　因此，叛賊屢屢搜掠，都是以孩子和年輕女人為優(yōu)先目標(biāo)，逃難的速度一旦慢下來，不能在雪停之前趕到?jīng)F陽，三個(gè)兒女恐怕最終都會(huì)成為那些畜生的果腹之肉。

    　　就在前一日，從汧陽忽然傳來了消息，有一支唐.軍收復(fù)了汧陽縣城，現(xiàn)在正在攻打郡治汧源，到那里去投靠朝廷的軍隊(duì)，就算沒有足夠果腹的糧食，至少不會(huì)被活捉了去制成人脯。

    　　因而，汧陽就是京兆附近百姓于茫茫中的唯一希望。

    　　忽然間，中年婦人只覺得手中一沉，低頭看去卻是小兒子虛脫失去了知覺。

    　　“二郎，二郎……”

    　　中年婦人終于停下了腳步，將小兒子攔在懷中，慌亂的拍打著他的胸口和臉蛋。好半晌，他才虛弱的睜開眼睛，但也只瞇成一條縫。

    　　“阿娘，俺累，讓俺歇，歇一會(huì)……”

    　　孩子的身體漸漸發(fā)冷，大雪落在蒼白的臉蛋上也不見融化，婦人的眼淚奪眶而出，走珠般撲簌簌落下，卻無能為力。

    　　漢子見自家婆娘停了下來，返身趕回，見狀如此，頓時(shí)仰面痛哭。

    　　“賊老天，俺陳大虎一輩子本本分分，不曾做過一件惡事，你為何如此不公，降下這等惡報(bào)？”

    　　罵了一陣，他終還是要為活著的人打算，用雪草草掩埋了小兒子的尸體，帶著婆娘和余下的一兒一女繼續(xù)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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