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夫想到之前的那趟出診，心里就一陣窩火。都說老余家的閨女好命，五十兩銀子的聘禮，今天嫁進顧宅享清福。結果他過去出診倒好，臨到門口了，想起怕不吉利，讓他先回去。白跑一趟不說，連句好聽的軟乎話也沒有一句。“撒手！再不撒手，我可就喊了啊！”“我可告訴你，村子里住著衙屬的差爺。”“你要是再這么亂扯，我就找差爺去給我做主。”江大夫死活不肯再去老余家。那一家子小氣鬼，哪怕是得了五十兩銀子又如何？也不知道他們家到底是誰病了，緊趕慢趕的把他拉過來。“哎喲！我的江大夫，您老人家行行好，再去我們家走一趟吧！”“不是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我們家是真有人等著您救命呢！”余建功扯住江大夫的衣袖，死活也不肯松手。出門的時候，他娘交代過了。不把大夫請回去，他也不用再進家門了。更何況，這可是請回去給他小妹救命的大夫。他就是用求的，也無論如何要將人帶回去。“你們家人救命？”“救命剛才還趕我走？”江大夫沒好氣地扯著衣袖，生怕被這漢子一個使力，給他拉破了。這幾天他穿的都是吳老哥的換洗衣裳，兩個人就那么幾身換洗的，再扯破一件，他們到時候穿什么呀！“實在是剛才家里辦喜事，接親的隊伍要來了。”“這才只好讓您老受點委屈不是！”余建功討好地說道。他私心里，其實并不想江大夫去得太快。天知道，當他聽說自家閨女，代替小妹出嫁之后，心底里那陣巨大的狂喜，有多么強烈。他的閨女上了騾車嫁進顧宅，是不是說以后，在那里邊享福的人，也換成了他閨女？還沒等他開始做美夢，便被派出來請大夫回去，給小妹看診。要他說還費那個銀子看什么診？等小妹睡夠了，自然也就醒過來了。到時候，他的閨女堂也拜了，房也洞過了，就沒有小妹什么事了。豈不美哉？！只不過這個想法，他也不敢偷偷的藏在心底的最深處，萬萬不敢流露出一丁點兒，讓他老娘知道。要是娘親知道，他根本沒盼著小妹好起來，不打斷他的腿才怪。“哼！要老夫再跑一趟也不是不可以。”“先把前面那一趟跑腿的銀子給我，否則免談。”“不多！也就二十文。”“再跟我說說看，你們家到底是誰病了，究竟是什么毛病？”“老夫心情好呢，說不定答應跟你去看看。”江大夫說著，終于用力將衣袖拽了出來。他忍不住伸手，用力地撫平剛被這漢子，弄出來的褶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一聽江大夫說要銀子，余建功不由得臉一紅。他們家又沒有分家，他更是個連一文錢私房銀子都沒有的人，哪里去變出二十文付給江大夫？再說了給小妹看診，哪里輪得到他這個做二哥的給銀子？壓根就沒這個說法嘛！“江大夫我我身上沒錢。”還不等江大夫翻臉，余建功急忙補充道。“不過我娘肯定有銀子，您放心！不就是二十文錢嗎？”“我替我娘答應了，只要您過去看診，銀子一并都給您。”“這總行了吧！”余建功說著，笑得一臉的討好。只要江大夫去了，他的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至于他娘會不會給那二十文，就不關他什么事了。聽說之前的上門費會給，江大夫的臉色總算是緩和了些。“行吧！”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莊稼漢子，“說說看，你們家是誰病了？哪里不舒服啊？”江大夫整理著身上的衣服，將滑下去的藥箱扶到肩上，重新背好這才問道。“不說清楚，別想我再上你們家去。”看這漢子一臉的猶豫，江大夫板著臉沉聲說道。也是他來到余家村后，沒讓這些村民們，見識一下自己的脾氣。居然敢戲弄到他的頭上來了！真當他是吳大夫，那么好脾氣的人？想賴他一文錢，或是占他的便宜？做大頭夢去吧！“這江大夫，能不說嗎？”“您到了我家一看，不就全明白了嗎？”余建功可不敢直說，他小妹干的這事兒哪里能夠聲張？一旦傳出去，她的名聲就別想要了。不止是她的名聲完了，就連他們全家人的名聲，怕是都要被踩在腳底下。就連他那剛剛嫁入顧宅享福的大閨女，怕是也別想討到好。“你不說是吧！不說我回去了。”江大夫可沒打算慣著誰，他這說一不二的性子，也只有遇到讓他佩服的人，才會收斂起來。“別！別！別啊！”“我說我說還不行嗎！”余建功急忙拽住江大夫的藥箱背帶，試圖拖住他。罷了！總歸等江大夫到家以后，見到人也就全明白了。晚半刻鐘知道，跟現在就知道，也沒多大差別。“只是我說了，您可一定要替我們家保密啊！”余建功哭喪著臉，不由得壓低聲音說道。“哼！這還用得著你交待？我們做大夫的，事關病人的隱秘，自然不會隨意向外人透露半分。”江大夫的話，說得相當有水平。只說不會隨意透露關鍵時刻，該說還得說不是？余建功扭扭捏捏地湊近幾步，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他四下里觀察打量了一番，見確實沒人，這才小聲說道：“不瞞江大夫，生病的是我那不省心的小妹。”“誰？”江大夫的大嗓門，不由得一下子提高好幾度。他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漢子。這家伙請他去宅子里看診，莫不是以為他是外來的，不清楚他們村子里的一些底細吧！他那位不省心小妹不正好就是顧宅今天的新娘子嗎？江大夫確實對村子里的人和事不熟悉，可卻偏偏對于跟顧宅有關的一切，格外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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