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出門前，琴嬤嬤還有些不太放心的，朝著小浴室的門看了幾眼。大丫——現在的靈秀，可是老余家的人。雖說她成天在那個家里，干著粗重的活計，累死累活的也沒落個好。眼下大小姐還只是跟她口頭上約定了，要將她留在顧宅生活。可那邊，畢竟是她出生、長大十幾年的地方，誰知道在她的心里，會不會還是向著那邊的人。“琴嬤嬤先放心過去吧，這邊的事都有我呢。”顧千蘭垂下眼眸，思索著對于靈秀的安排。直到琴嬤嬤出了屋子，靈香這才輕輕地打開門，從洗漱間走出來。她的眼中透著一絲緊張，顯然剛才大小姐和琴嬤嬤的對話，她們兩人在里屋，也聽到了一部分。“大小姐奴婢要不要去給靈秀拿身新衣裳，等她換好衣服之后，帶她去紫蘇那兒？”靈香小心翼翼地問道。“先不著急。”“你進去讓靈秀，把那身嫁衣換下來，趕緊交給琴嬤嬤，她馬上要帶走的。”顧千蘭沉聲吩咐道。“再囑咐她暫時換上之前，從余家穿過來的衣裳。”看大小姐沉著臉，眼里透著堅定和果斷，靈香絲毫也不敢耽擱。她迅速地返回洗漱間，協助著靈秀換下嫁衣后，便匆匆捧著往前院去了。靈秀緊緊地咬著嘴唇，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來。她知道，顧家嬸嬸既然已經答應會留下她，甚至還賜了名字，應該就不會食言。可換下嫁衣，穿上自己那身補丁摞著補丁的衣裳之后，她的心里還是沒來由得一陣慌亂。她忐忑不安地走到顧嬸嬸的面前，緩緩的跪了下來。“大小姐奴婢換好衣裳了，您有什么吩咐？”小姑娘的臉上寫滿了不安，卻倔強地并沒有開口問一聲，顧嬸嬸對她具體的安排。“靈秀你先起來說話。”“在我這里，不用動不動就跪來跪去的。”靈秀身上這件衣裳，也不知道漿洗過多少年，早已經看不出衣服原來的顏色。穿在小姑娘的身上，略顯得有些寬大，補丁的針角從歪歪扭扭，到細密勻稱，似乎經歷了許多個春秋。“是大小姐。”靈秀站起身子，微微地低著頭，掩去眼中的不安。顧千蘭輕輕地拉起小姑娘的手，一如靈香所說。這是一雙辛苦干著粗活的小手，粗糙而且指縫中，全是些經年累月存積在手上，無法洗去的污垢。難怪這雙小手從喜服里一伸出來，便立刻引起了靈香的注意和懷疑。“靈秀你信我嗎？”顧千蘭能理解小姑娘此刻的心情。她的賣身契一天沒到大小姐的手中，就時刻存在著變數。“奴婢信大小姐。”靈秀猶豫了一瞬，堅定地看向大小姐說道。“你暫時還不用自稱奴婢，也不用稱呼我大小姐。”“一切等到你的賣身契，交到我的手里之后，再改口不遲。”她輕輕地撫摸著靈秀的手，眼中帶著點點憐惜。不滿十四歲的小姑娘，在她之前所在的時空，正應該是背起書包上學校，被父母疼惜寵愛的年紀。可眼前的大丫，卻早早便挑起了家庭的重擔。做著又臟又累的活計，還要照顧家中的弟弟妹妹。大丫（靈秀）驚訝地抬起頭，目光緊緊地盯著大小姐。難道說她信錯了人？顧嬸嬸終究還是維護著琴嬤嬤的。她一個無依無靠，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姑娘，又哪里能跟琴嬤嬤母子相提并論。“大小姐萬一，您是不要我了嗎？”眼淚從大丫的眼眶里，不由自主的滑落，很快便打濕了她的衣襟。“傻孩子，嬸嬸說的話自然是算數的。”“你先安下心來，聽我說”靈秀要想毫無后顧之憂地在顧宅生活，眼下看來還沒有那么簡單。老余家的那群人，想必并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她。顧千蘭拉著小姑娘的手，細心地跟她說了一遍，自己稍后的計劃和打算。她甚至還貼心地替這個孩子，想好了其他后路。如果她的爹娘心中，對大丫還有一些溫情，愿意為了她承擔處罰。她也不是一定要做這個惡人，讓大丫跟父母分離，淪落成為奴籍。她現在年紀還小，不知道身為奴籍女子的苦。也不過是在她的宅子里，有她的庇護，這才生活相對安穩一些。在徐員外那個老匹夫的府上，身為奴籍做個丫鬟，命運有多么悲苦，多么的身不由己。她已經見識并親眼見證了徐府的下人們，近乎悲慘的命運。紫蘇與靈香算是他們之中，運氣稍好些的。那些年歲大的，又沒有人買贖回去的婆子們，也不知道最后又會流落到哪里。“大小姐”大丫聽完顧千蘭的計劃，心底一片柔軟。她撲通一聲再次跪在地上，眼淚早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眼。“靈秀在這里對天發誓，這輩子就跟在您的身邊，伺候您任您差遣。”“如有違背，必將受盡這世間所有苦難，不得好死。”小姑娘重重的立下誓言，又對著顧千蘭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緩緩的站起身。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顧嬸嬸的關愛。在此之前，她們兩人甚至并沒有任何交集。要說此前顧嬸嬸在老余家，待的時間可以說十分的短暫，她們更是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認識一下。“靈秀你這又是何必呢。”顧千蘭無奈地嘆了口氣。或許對于這個孩子來說，她給予的些許關懷和善意，便是她整個生命里，唯一出現過的點點光芒。“顧嬸嬸盡管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小姑娘這下子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破涕而笑，整個人像是一瞬間，完全舒展開來。知道顧嬸嬸不是要舍棄自己，大丫的心總算是落了地。她相信再過不久，自己就能安心的在顧宅，過著她曾經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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