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里的居民，不種田，也不靠天吃飯。他們都有自己的生計。但，田是根本啊。田里絕收了，夏收的時候，就收不上糧。沒有糧，城里的糧鋪，也變不出來。糧鋪斷了糧，城中的百姓，拿著錢都買不到，也只能斷頓！當(dāng)然，這個需要一個過程，不會立刻就引發(fā)危機。畢竟，不管是糧鋪也好，還是百姓也罷，都會有些存貨。一時半會兒，還不至于真的一粒糧都沒有。但，城外遭了災(zāi)，靠天吃飯的農(nóng)戶們沒了活路，他們就會逃難。而最近的縣城，就是難民們第一個目標(biāo)。一兩個難民還好，興許城里的富戶、貴人們，有悲憫心，還愿意舍糧舍粥。可若是難民成群結(jié)隊，形成了難民潮，就是縣令也吃不消啊。聰明些的縣令，會開倉賑災(zāi)，安撫難民，并想辦法地把人勸回原籍。可蠢笨的，或是貪心的縣令，舍不得官倉里的糧食，更怕難民鬧事，便會直接關(guān)閉城門。成群的難民被擋在了城池外面，他們?nèi)羰沁€有力氣，興許會繼續(xù)往下一個城池而去。可若是他們已經(jīng)到了窮弩之末，再有一兩個領(lǐng)頭者，難民立刻就能變成亂民。到時候，他們想辦法突破城門，城里的人都會遭殃。輕則破家，重則滅門啊！這不是杞人憂天，更不是胡亂腦補，而都是曾經(jīng)真切發(fā)生過的。或許幾十年前，或許一兩百年前，就有過類似的禍?zhǔn)隆Ｄ呐率窃谔绞⑹溃饬颂鞛?zāi)，也有“官逼民反”的慘案。百姓們都不用聽別人說，自家的祖輩，甚至是自己，就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老天爺啊，你這到底是要哪樣”“半年不下雨，好不容易求來了雨，眼瞅著就能夏收了，就、就又鬧起了蝗災(zāi)”縣城內(nèi)，無數(shù)人躲在自家，望著窗戶上黑漆漆的一片，還有四周響起的讓人頭皮發(fā)麻的嗡嗡聲，忍不住的哀嘆、控訴。“咱們縣，不會都這樣吧”“若是全都遭了災(zāi)，那、那——”咱們在城里，也會沒了活路啊。“或許還有逃過一劫的，或許——”沒有！無數(shù)人擔(dān)憂著，祈禱著。他們都有著最樸素的想法——活下去。哪怕只有一條活路呢，好歹也別被堵死了。……縣衙。大盛的地方官衙，都是采取的前衙后院的布局。前面是辦公的衙門，后面則是縣令及其家眷居住的院落。此地的縣令，就住在后院。蝗蟲過境的時候，縣令及其家人也都慌忙躲進了屋子里。聽著門、窗戶、屋頂?shù)葌鱽淼捻憚樱疾挥每矗椭劳饷娴幕葹?zāi)很是嚴(yán)重。“完了！都完了！”縣令絕望的癱坐在椅子上，無力的閉上了眼睛。他的妻子，也讀過些書，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內(nèi)宅婦人。見夫君這般頹然，她想了想，低聲道：“事不至此！郎君，城外的莊稼毀了，縣衙官倉里，應(yīng)該還有些存糧——”省一省，總能活下來。普通百姓或許無法全部顧及，但，縣衙上下，還不至于餓死啊。“不！不是只有這一樁禍?zhǔn)拢　笨h令大概是真的急了，又有滿肚子的擔(dān)心與恐懼。他很想找個人傾吐一二，不管這人適不適合聽，更不管這人聽得懂、聽不懂。“還有河州的節(jié)度使啊！”“他們早就向我下發(fā)了征繳夏糧的文書，半個月后，就會派兵來運糧！”“原想著，今年雖然干旱，糧食注定要歉收，但好歹會有些收成。”“等夏糧入庫，我再找本地的幾家富戶、糧商等湊一湊，應(yīng)該能夠勉強湊夠軍糧。”“可現(xiàn)在……一場蝗災(zāi)，毀了，地里的糧食全都毀了！”“軍糧怎么辦那些兵漢可不是講道理的人。”“若是他們野性上來，直接在縣里打砸劫掠……”不說百姓們受苦了，就是豪族、縣令等也要吃虧。一個弄不好啊，他們這個小小的縣城，就要成為一片廢墟呢。“河州我們隸屬于中州啊！河州的節(jié)度使，憑什么向我們征繳軍糧”縣令娘子雖然知道一些外面的事兒，可也不是什么都懂。比如當(dāng)下的局勢，她就不十分明白。縣令嘆了口氣，“我們確實是隸屬于中州。但中州沒有兵！”沒有軍閥，是好事，也是壞事。好的一方面是，沒有軍閥，就不會有亂兵，有征兵、征糧等任務(wù)。而壞的一方面則是，沒有軍閥，沒有兵，也就沒有保護。中州的州府還好，那里有知府，有一定的人馬，能夠保護州府一地的平安。但其他的縣城，尤其是距離州府遠，而距離其他州郡近的縣城，就比較悲慘了。得不到州府的庇護，卻還要遭受臨近州郡軍閥的盤剝。過去一年里，這座小小的縣城，就經(jīng)歷了好幾次的“借糧”、“借錢”。縣衙的官倉，商賈、富戶們的糧倉，也都被剝了一層又一層啊。大家都期盼著今年的夏糧，有了新糧，填了河州軍閥的胃口，他們這個小縣，還能茍延殘喘。如今——“蝗蟲過境，夏糧絕產(chǎn)！”“郎君，這、這可怎么辦”“那些粗鄙野蠻的軍漢，不會、不會為難你吧”縣令娘子終于聽懂了縣令的解釋，她也跟著驚慌起來。“為難”呵呵，如果只是簡單的為難，縣令也能做到唾面自干。怕就怕，人家根本不會罵他，而是要、要他的命啊。“娘子，是我對不住你！你本是利州的貴女，下嫁我一介寒門，又跟著我在偏遠小城吃苦。”“如今更是要面臨性命之憂、滅門之禍……”縣令發(fā)泄完，內(nèi)心的恐懼減少了，愧疚卻多了起來。他輕輕拉住妻子的手，深情而認(rèn)真，“娘子，事到如此，我們必須早做打算。”“我，身為一地之父母，不能在危難關(guān)頭，棄百姓于不顧。”“然則，我亦是凡人，我已有私心。娘子無辜，稚子更無辜！”“娘子，你、你這就去收拾，等明日一早，我就命人護送你和孩子回利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到利州，好歹能謀一條生路……........0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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