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大多數修士來說，一個境界，就能夠卡一輩子。或許是因為自身資質，或許是因為修煉資源。總之，脫胎換骨，尊古卑今，出圣入神，返本還源，每個境界，都能夠鎖住九成以上的修士。但是，這只是大多數修士的修煉限制，在修仙界之中也有特例。假如你是朱蕭索的至交好友，或者是身邊人，那就沒這么麻煩了。凡人有開脈丹，資質洗練有洗髓丹，修煉資源不用愁，理論更是喂到嘴邊。唯一需要依靠自已的，就是從尊古境一重到尊古境大圓滿的這段路。尊古境修為的提升，只能憑借個人的學習和領悟能力。朱蕭索再強，也終究是此界規則之內的修士，不可能超脫于法則之外。他把所有的路都給身邊人鋪好，尊古境這一段路還是要自已走，沒有人能例外。朱六松天資過人，可以自如走過尊古境，到達卑今境。卑今試之中，只要朱六松亮出姓名，恐怕就會有不少修士愿意給他幾分照顧，突破卑今境十重，出圣入神指日可待。而朱七德，就沒有朱六松這么好的運氣了。朱蕭索看著垂垂老矣的朱七德，又感到了一絲哀傷。吩咐了幾句之后，便讓朱六松退下，單獨留著朱七德。朱蕭索問道：“朱七德，我許久沒有關心過朱家事務，竟未發現你已經是這副模樣了。你還有多久好活？”“回家主，白思夢前輩給老奴服用了延長壽元的丹藥，所以還有三四十年的壽元，足夠為家主完成婚事。”“只有三四十年了么……”朱蕭索聽后，不免有些唏噓。朱七德從朱蕭索的話語中聽出了哀傷之意，眼眶一紅，叩首下拜：“家主不必為老奴傷感。”“當年老奴只是個朱家的凡俗教頭，被大夫人和二夫人折磨得家破人亡。那時日日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何曾想到會有今日？”“老奴沒有什么才能，沒有什么資質，純粹是借著家主您的青睞和照顧，才能忝活幾百年。”“雖然老奴只是尊古境的修為，可是每當在擁仙城見到出圣入神境的修士時，他們都對老奴笑容有加。”“老奴這輩子，已經值了。”瞧著朱七德誠懇的目光，朱蕭索知道他并未撒謊敷衍。“朱七德，我還沒有見過你的子孫，他們過得怎么樣？”“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也很好。老奴的小女兒，已經嫁給了大奶奶的兒子。另有兩個孩兒是陪著三爺的兒女一起長大的，現在正在書院陪讀。還有三個孫輩跟著英鏑老爺鞍前馬后。”“就算老奴身死，老奴的后人，也依舊能在朱家侍奉各位少爺小姐，并無后顧之憂。”“聽說，你的嫡孫，還娶了沈馬的孫女？”朱七德點點頭：“沈都尉和老奴一樣，時日無多，行將就木。想著攜手共赴黃泉之后，能多幾個后人一起祭拜我們，也是好事，就這么安排了幾樁婚事。”“嗯。”朱蕭索微微頷首。手下的這些老人和自已的親族，在數百年的交往里，已經形成了絕對的利益共同體。他們的關系隨著時間的推延，會逐漸變得盤根錯節，難以分開。這些事情，朱蕭索都略有耳聞，但是從未插手。并非是朱蕭索護短。最重要的原因，是現在這些人，都是跟著自已一起從微末之時發跡，心中有數，行事謹慎。目前所有的事情，都在這群老人的掌控之中。可是日后會如何，就不得而知了。作為這群人的領袖，朱蕭索也只能叮囑了一句：“你們現在也是擁仙城的望門了。”朱七德連連叩首：“家主折煞老奴！”朱蕭索輕輕抬手，將朱七德托了起來。“咱們關起門來說點私房話，你不用在意這許多。”“是。”“你們的家事，我本不該插手。但是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有些話我又不得不說。”“家主您請講。”“你和沈馬這幾百年，也算是兒孫滿堂了。你們走之前，記得選一個像你們這般行事妥帖的后人做一家之主，以免惹得一些麻煩出來，不好收場。”“如果沒有人能挑起這個大梁，不如就主持安排分了家，化整為零，各自安好。”朱七德點頭：“家主所言，老奴謹記在心，會告知沈都尉。”朱蕭索不知道兩人會接受自已的哪個建議，但這已經不是他需要關心的了。隨后又問道：“我在朱家的日子可能不多，未必再有時間見你，所以希望早早安排好你的一切。朱七德，你還有什么遺憾之事么？”朱七德搖搖頭：“榮華富貴，老奴已經全都享了個遍，還有什么好不知足的？”“若說遺憾之事，陪著家主您出生入死，卻倒在跨入富貴之門的那道門檻前的朱七高和朱四修，才是真真遺憾。”“朱七高和朱四修么……”朱蕭索的思緒忽然回到了幾百年前，那個坐在馬車上殺進山雞縣的歲月。“當時陪我一起入山雞縣去爭開脈丹的，是不是就剩你自已了？”朱七德點點頭：“本來剩下老奴與朱五蒙。不過三年前朱五蒙壽元耗盡，已然入土。現在只剩下老奴自已了。”朱蕭索拉起朱七德：“來，坐下陪我聊聊。”“老奴不敢！”“讓你坐你就坐！別這么多廢話。”“是。”兩人坐在相鄰的靈木雕花椅子上。朱蕭索倚著靠背，神色若有所思。朱七德則半坐半空，垂首聽命。“咱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黃狗縣到山雞縣之間的一片小樹林吧。”“是，那地方現在叫恩澤林。”“那片野樹林有名字？”“幾百年前，老奴榮歸故里的時候，感念家主的恩澤，到那里取了個名字。由于家主的名聲無人不知，聽說現在有不少百姓到恩澤林中祭祀祈福。”朱蕭索笑了笑：“幾百年過去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心細。”“當初我第一次見你從林子中鉆出來，還以為你是要殺我的。”朱七德搖搖頭：“老奴沒想著在林子里動手。”“是打算借著我進了山雞縣再動手？”“家主明鑒！”主仆二人哈哈一笑，仿如當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