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帶我走吧。 離開這片荒涼又惡心的土地。 離開大臣們譏諷又調笑的視線。 離開父王貪婪而垂涎的目光。 雪白的光華親吻著他的身軀,天地的大雪都與他相擁,短短的金發揚起,眼睫停留著日光,一塊塊布料與皮肉在默數的滴答聲中分解、消失…… 在夜晚的睡夢中,他曾無數次夢到騎士。 騎士笑著,向他伸出手來,說—— “您王宮里的太陽花圃真好看,我從未見過這么好的。” “還有我之前勸您種下的蒲公英,您也吩咐花匠去種了,看見您那么用心照顧,我感到受寵若驚。” “不過,您提出要和我一起去散步,請恕我拒絕。唯獨這個,我不能陪您做。” 面對他疑問的目光,騎士將一根手指立于唇前,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原因保密。” 現在伏恩終于知道了原因。 因為騎士只想和一個好友一起散步。 而伏恩只需要種好太陽花就夠了。 …… 天裕抬起頭。 這是她今日看到的第二場雪。 北地大多是這樣的雪,溫溫吞吞,毫不激烈,讓人感覺自己被絨雪愛撫著、擁吻著。 不過,今日的雪顯得灼熱了一些。 她伸出手指,一片雪落在她指尖,她能感受到這股溫度……來自于小王子體內的溫度。 這是祭品化為純白色的血肉,一場溫熱而沉默的雪。 然后,她看到一抹紫色的身影,大步向前,抬起了手, ——輕輕,輕輕摸在了小王子的頭頂。 悲憫地、憐惜地、漠然地、習慣性地、卻又無法習慣地……撫摸著小王子的頭,指尖內縮,動作輕柔。像一位神撫摸羔羊,又像一個人撫摸另一個人。 “免費的摸摸。”蘇明安說:“不算愿望。” 小王子露出了笑容,這笑容并不釋懷,甚至顯得不甘心: “謝謝,謝謝……” 這稱不上最后一刻釋然的笑。 甚至有些猙獰、扭曲,帶著強烈的自郁。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司鵲,這是他的偶像,卻也是讓他的騎士倒戈、造成他悲劇的人。可無疑,他的心底還是憧憬。 他用盡最后一分力氣往前挪,透明的雙手伸出,騎士劍掉落在地,而他握住了蘇明安的手腕。 滾燙,炙熱,也像一片雪。 “司鵲……”他開口: “是……世間輝耀……與時辰的牧人……生靈之燈塔……” “父親每次摸我的頭,眼神都讓我想吐。母親每次摸我的頭,眼中又愛又恨……她嫉妒我,可我根本不想要……” “這種事情難以啟齒,被別人聽見了,好像就是天大的恥辱。” “所以,太好了,艾尼那廢柴不在,省得他看到我這么狼狽的樣子。” “您便告訴他,我已然離開了地獄位面,去找機緣了,將來一定能比他混得好。” “好。”蘇明安說。 可他要記住的東西太多了,他要送別的人也太多了。 伏恩急促地喘息了一聲: “哼……我為了讓你們都活著……心不甘情不愿地犧牲了……這……可比他一個廢柴……強……多了……哼哼。” 這是他的最后一句話。 不是對于騎士的悼詞,也不是對于偶像的祝福詞,僅僅是一句孩子般的耀武揚威。 他確實是個孩子。 天真的生,天真的活,天真的死。 始終被人騙著,還以為自己被愛。 始終泡在苦水里,還以為自己是屬于幸福。 以為騎士能常伴君側,君主卻因騎士而死。 “嘩——!” 蘇明安的掌心炙熱滾燙,他忽而看到眼前一場淋漓盡致的雪——大雪洋洋灑灑地遮蔽了他的視線,像是驟然被氣流吹起的天鵝羽毛。 而下一刻,他的掌下已然空無一物。 無數雪白的碎片,漂浮在空氣中。 少年的神情始終有一種單純的快樂,不做作、不復雜、不猶豫。 直到最后消失,他的眼里也清澈。 ——那是一種潔凈的幸福。 蘇明安往前走了一步,拿起了已經完全失去光輝的騎士劍,劍柄滾燙,似乎殘留著少年額頭的溫度。一枚太陽花耳飾躺在地上,原來少年收藏了單邊耳飾的另外一只。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