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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天空灰蒙蒙的，下午開始下雪，雪花落地即化，或許就是這種天氣引起了殺手的悲情。

    　　“我的師父，不是好人，希望他在地獄里多受點(diǎn)苦。我也不是好人，死了要下地獄，所以要在活著的時候充分享受，等到下油鍋進(jìn)火海的時候，就要靠著這點(diǎn)回憶支撐了。”

    　　顧慎為已經(jīng)將師父的躺椅搬進(jìn)屋里，門戶暢開，鐵寒鋒不喜歡封閉的空間，只要凍不死，他寧愿露天睡覺。

    　　“一切都是假的，我聽和尚講經(jīng)說過，人生在世，‘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轉(zhuǎn)瞬即逝，不留痕跡，所以堡里神殿才會立那座石碑，‘六道輪回殺之不盡’，早死一會晚死一會沒有區(qū)別，反正還會再投胎，做人也好，做蟲獸也罷，終歸還是一刀了結(jié)，殺不完哪，永遠(yuǎn)殺不完。”

    　　鐵寒鋒對神佛向來不怎么虔誠，突然冒出來這么幾句亂解的話，顧慎為心里覺得有點(diǎn)好笑，瘸子本不是一名認(rèn)真的殺手，卻要感嘆“殺之不盡”，顧慎為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他想殺的人是有數(shù)的。

    　　“她的皮膚跟雪一樣白，手指軟得像春天的風(fēng)，從我的頭摸到腳，傷疤好像都化了。”

    　　鐵寒鋒突然改變了話題，眼神迷離，連酒都忘了喝，“許家的臭小子說得沒錯，男人總會愛上自己嫖的第一個女人，可是我沒忘了她，睡再多的女人也忘不了她，每個女人都有與她相似的地方，都是她的一部分。”

    　　鐵寒鋒在他腿沒瘸、臉也沒這么紅的時候，有過一段令他終生難忘的情史。

    　　曾經(jīng)，他對殺戮的追求不輸于任何人，在學(xué)徒時期就已嶄露頭角，除了刀與主人，他的眼睛里容不下任何東西，所以，直到二十三歲，他才第一次與女人產(chǎn)生親密接觸。

    　　那次經(jīng)歷一點(diǎn)都不完美，呼吸間就能置人于死地的殺手，揮刀如同轉(zhuǎn)動手指一樣輕松嫻熟，在床上卻僵硬笨拙，連轉(zhuǎn)個身都困難，像石頭一樣，只有一個地方，硬了又軟，總是不能堅(jiān)持到底，她用盡招術(shù)，也沒辦法令他放松。

    　　兩人折騰了一個晚上，開始的時候還偶爾閑聊幾句，慢慢地變成了一次枯燥無味的任務(wù)，誰也不開口，默默地努力，希望能讓那個要命的小東西多堅(jiān)挺一會。

    　　她像織工一樣認(rèn)真細(xì)致，心無雜念，將自己學(xué)過的、聽說的方法一個個使用，一遍之后又試了一遍。

    　　他像任人宰割的牛羊，認(rèn)命地仰面躺在床上，希望一切早點(diǎn)結(jié)束，希望一切能圓滿結(jié)束。

    　　一整根蠟燭熄滅了，她吐出一口氣，枕著他的臂膀，春風(fēng)似的手指撫過他胸前的每一道疤痕，說出一句令他刻骨銘心的話，“咱們睡覺吧。”

    　　沉重的壓力瞬間消失無蹤，他還沒閉上雙眼就已經(jīng)睡著了，前所未有的香甜。

    　　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下午，他嗅到一股似蘭似麝的味道，從枕邊、從床頂、從屋外、從整個璧玉城、從他只聽說過沒見過的大海涌來，將他整個淹沒。

    　　他愛上了身邊的女人，翻身壓在她身上，無師自通，不需要引導(dǎo)不需要傳教，做完了兩人一直想做的事，一次、兩次……直到殺手的身體也承受不住。

    　　他們讓人送來食物，就在床上吃飯、休息、撫摸、繼續(xù)戰(zhàn)斗，過了三天動物一樣的生活。

    　　這就是鐵寒鋒的情史，或許沒有聽上去那么奇特與美好，因?yàn)楹髞淼氖聦?shí)證明，這又是一個常見的嫖客與妓女的故事，殺手也改變不了必定的命運(yùn)，誰也不能脫離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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