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西極,永夜。 有眉目慈祥,卻失去了希望的婦人手握長笛,坐在冰雪里吹奏。 笛音悠揚,隨雪而遠。 一曲吹罷卻又斷腸,婦人放下笛子,欲語已忘言。 三年前,她還是掌管九焱的王母; 三年后,她已經成了空有榮華、卻再無人問津的女子。 她被供在了尊貴的位置上,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 只不過,她還能做什么? 她看似有了天下最大的自由。 可是,她卻又收獲了天下最大的孤獨。 婦人正是真炎雪。 她此時心如死灰,落落寡歡。 她的男人死了,死在了那場盛大的枯火狂歡之中,原因她很清楚。 她的孫子真炎滅還是由蠻后照看著,她這位祖母并沒有能真正去幫忙。 她的兒子真炎煌好似發了瘋一般,每日或是投在修行之中,或是投在狼騎訓練之中,好似在和生命爭分奪秒。 原因她也很清楚。 她不僅清楚,還很理解。 不僅理解,還很心痛。 有時候,她會想當初若是聽從她男人的話沒有生下這短命的孩子,是否今日還會如此? 可這沒有答案。 真炎雪的人生已經停在了這兒,似乎會永遠停在這兒,直到她壽元耗盡,慢慢死去,也不會再有改變。 而據那位蠻后說,她應該是能進神靈墓地的,因為鎮守神靈墓地的那位“鴉母”也許會看在情分上讓她入內。 西極的大地上,除了群狼,又多了烏鴉。 烏鴉們四處飛著,而一些對“神靈墓地”一知半解的蠻子則把“鎮守神靈墓地的小琞”稱為了“鴉母”。 蠻后也默認了這個稱呼。 烏鴉,群狼,冰雪,蠻子,永夜,構成了西極特有的一幕。 真炎雪一直坐著,坐在火的邊緣,沒有人管她,于是她又抓起長笛。 正吹著,忽地她感到耳朵癢了癢,似乎有只小蟲子飛到了她耳邊。 這感覺很神奇,讓她想起之前她獨自跑出西極遇到相公的場景,那時候在山里,這樣的小蟲子很多。 她甚至不忍直接拍死這小蟲子,而是任由它在耳邊。 然后,她忽地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不要引人注意?!? 真炎雪身形一震,有些不敢置信。 而一切塵封的情緒,忽地被這聲音從回憶里勾了起來。 那聲音繼續道:“有很多事,很多秘密。但是,現在這營地里,你沒有人可以相信。安靜聽我說。” 真炎雪深吸一口氣,她維持著面部平靜。 可她心中卻好似有鼓聲開始擂動,越來越響,響到她身心震動,神魂顫搖;而那無窮的死寂的如同墳墓荒野的心靈上,忽地冒出了綠芽,萌發了勃勃生機。 一瞬間,許多的感動、委屈以及害怕從她心底涌了起來。 她輕聲問:“這是真的嗎?” 小蟲子道:“是真的。 你的男人比你想的要厲害那么一點點。 他沒有死,他就在你耳朵里?!? 真炎雪眼睛一下子紅了,嘴邊兒都顫抖起來,“你你還能變回來嗎?” 小蟲子道:“七十二變,什么都能變,不信你走遠了我變回來和你說?!? 真炎雪并沒有立刻走遠,而是忽道:“第一次見,你叫什么?” 小蟲子一愣,道:“王木二?!? “你陪我去做了什么?” “買鞋,繡花鞋,結果你覺得人家太弱,想不給錢直接搶。 你這想法可是震驚了我很久,之后我和你回了真炎氏族,一入族就有人來搞我。 我記得叫真炎蒼耳,結果他把他娘子輸給我了,可我也沒怎么,還是還回去了。 我當時就想,這是個什么種族啊,完全就是未開化的蠻子嘛。 后來,我展示了一些力量,變成了大長老。 然后我們去探查不朽墓地,結果又遭遇了刺殺。 要不是你背著我從不朽墓地跑回氏族,我說不定死在冰雪里了呢。 再然后. ” 小蟲子絮絮叨叨。 真炎雪回憶跟著倒帶。 人生百年,而真正會被一直回憶、一直感動的其實是只是那最傻最蠢、最清澈又最沖動的年輕時光. 她閉上眼,傾聽著這些,唇角時而微彎露出笑,時而柔和而平緩好似沉浸在那時的情景里,待到全部聽完,卻已淚流滿面。 她再無懷疑,起身收起長笛,拄著拐杖,便要往遠而去。 才走沒幾步,身后便是有兩個女狼騎策著雙頭狼旋風般地掠來。 待到近了,兩個女狼騎雙腿一夾,收束騎速,恭敬道:“王母,外面天寒地凍,還請.” 可她們話音未落,便被冰冷而威嚴的聲音打斷。 “老身是被囚禁了嗎?” 兩個女狼騎急忙跳下狼。 一個道:“不敢!” 一個道:“蠻后讓我們寸步不離保護王母” 真炎雪冷聲道:“老身便只是在氏族附近走走,這都要監視著嗎?” 那兩人忙道:“不是不是,不是監視,蠻后只是擔心您” 真炎雪重重敲了敲拐杖,然后在地上劃了一道痕跡,然后淡淡道:“老身現在說,不許過線?!? 她氣度中自藏威嚴,一言發出,令人難以違背。 兩個女狼騎露出苦色。 真炎雪又放緩語氣道:“火旁太熱,老身只是在附近走走,一個人走走,你們不必擔心。” 其中一個女狼騎道:“可是,您萬金之軀,您.” 真炎雪道:“當初我赤足,背著老蠻王走在風雪里,千里萬里,尋得歸路,哪里是什么萬金之軀? 去告訴蠻后,老身只是想到處走走,沒想給她惹麻煩?!? 一個女狼騎道:“那您等我先去匯報一下,很快,很快就來.” 說罷,她急忙上狼,轉身旋風般離去。 真炎雪平淡地看著她遠去,原本毫無希望的眸子重新變得安靜和充滿耐心。 不一會兒,那女狼騎回來了,恭敬道:“王母,蠻后雖然擔心您,可卻絕對沒有束縛您的意思,您.您不要走太遠?!? 真炎雪點點頭。 她轉身,臉上浮出冷笑。 她拄著拐杖,漸去漸遠,待到真炎氏族的枯火如豆,她到了一座隱蔽的冰巖后,才輕聲道:“就這兒吧?” 小蟲子“嗡嗡”飛去,在她面前搖身一變,化作了個少年模樣。 少年依舊,熟悉的面容,雄偉的氣魄,強壯的軀體,寬闊的肩膀。 在真炎雪發愣的時候,少年已經將她摟入了懷中。 真炎雪終于反應過來了,她那雙手也抖抖霍霍地繞過少年有力的腰肢,纏在了他身上,然后讓自己緊緊緊緊地靠向了他。 一種安心的、柔軟的感覺從真炎雪心底浮起,而她耳畔傳來溫柔的聲音。 “我還在?!? 李元柔聲說著,然后又道歉,“請原諒我隱瞞了事實,那骸骨是我特意留下的?!? 真炎雪曾經是傻大妞,可在經歷了不朽墓地的謊言,誕下了天生圣王,滿口謊言編纂《古陽經》,銅戎氏族叛亂,蠻后奪權等一系列事情,她早已褪去了曾經的那份傻氣,所以.她自然沒有半點恨眼前男人,反倒是輕聲贊許道:“還好你隱瞞了事實。” 若不是李元隱瞞,她便是有再強的演技也無法瞞過蠻后。 而瞞不住蠻后,那一切.便會產生連鎖反應,恰如導致雪崩的一小撮雪花。 兩人相擁,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要做什么?” 真炎雪的聲音平靜而陰柔。 李元出現的一瞬間,她又重新抓住了某把鋒利無雙的刀。 李元道:“這三年時間里,煌兒和蠻后做了什么,你.知道吧?” “知道?!? 真炎雪眼睛一亮,又忽地笑了起來。 李元奇道:“怎么了?” 真炎雪道:“你真是狡猾的像個老狐貍,我見過大周的手談,手談里若是某個子兒被提掉,那便是空了。 可現實里,我這顆被提掉的子兒其實一直都在。 可誰有會想到一顆已經死了的棋子還能死灰復燃?” 李元滿懷歉意道:“你不會怪我吧?” 真炎雪道:“不僅不怪,我還更加愛你了。我的男人是世上最優秀的人?!? 李元摸了摸臉,笑道:“被你夸得臉紅了。” 真炎雪也笑了笑,然后開始娓娓道來。 無論是她看到的,聽到的,還是觀察并且推斷到的,一切的一切都被她毫無隱瞞地告訴了李元。 沒有人會對她防范。 蠻王不會。 不僅不會,還會在短短的相逢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為蠻王對這位母親充滿了愧疚。 蠻后本來會,可后來也不會了。 不僅不會,甚至蠻后為了讓她安心,還把她和蠻王的計劃說了許多給她聽,因為蠻后還期盼著這位王母能夠去敲開“鴉母”的大門。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