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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尼爾森像是一個乖孩子，一言不發(fā)，安靜的脫下外套，交給女兒，讓她在旁邊衣架上掛好，然后慢吞吞的走進房間。

    “先生……我該怎么做？”

    “把袖子挽到手肘以上，我還需要準備些別的，你有大概兩分鐘的時間向家人告別，等到我這邊都弄好了，你躺在床上就好，剩下的交給我，別出這個房間。”

    尼爾森就像一個極怕老師訓(xùn)斥的孩子，微微縮了縮脖子，點點頭，快速折疊衣袖，直到露出那白皙皮膚下，青色的血管。

    確認男人推車上放的一杯清水是留給自己的，他顫顫微微的接過，抿了一口，站在足夠一指厚的玻璃前，手無舉措，不知道該干些什么。

    “爸爸……爸爸！”

    房間內(nèi)外均配備了麥克風與喇叭，像是銀行窗口那樣，女兒薩貝拉敲打著玻璃，叫喊聲讓他咧出一個并不難看，卻異常難堪的笑容。

    “薩貝拉，照顧好媽媽，OK？堅強一點，我……我很好，一會也會很好，那個……帕克，我太太，請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些，我……我還有些存款，到時候詹妮弗會給你，辛苦你了帕克，還有麗薩，待會回家見到杰森，記得告訴他，告訴他……尼爾森爺爺很愛他，只可惜以后不能再輔導(dǎo)他功課了，我……上帝啊。”

    “放心吧，我會照顧詹妮弗的，但不是為了錢財，尼爾森，如果真的有天堂，并且遇到了王輝夫妻，請告訴他們，自清過的很好。”

    “好的，我一定帶到，一切就拜托你們了。”

    褶皺的手掌將淚痕平鋪在臉上，至少讓它不至于那么的顯眼，可越擦，臉上卻越渾濁，最終，他只能躲在角落，抽泣著，目睹男人的動作。

    “準備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來吧先生，請你躺下。”

    一瞬間，尼爾森便蒼老也許多，行動遲緩的上了床，平躺好，感受鐵床的冰冷的溫度，等待工作人員將他的四肢和頭部固定，隨后，將他的健康手環(huán)連接了電腦，開始對手環(huán)的拆解，并關(guān)閉了與外界相連的麥克。

    “不要緊張，尼爾森先生，稍后你可以感受到極其強烈的興奮感，這是正常反應(yīng)，不要過多驚慌，請允許我最后檢測一下您的手環(huán)確認身份，檢查無誤，尼爾森·思特福先生，疲憊苦澀的人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歡迎往生。”

    針頭插入手臂，男人的手法非常好，疼痛感十分的輕微，轉(zhuǎn)身，擺弄起了電腦，最后摁下回車，機械開始運轉(zhuǎn)，調(diào)試好的液體被迅速擠壓到了尼爾森的體內(nèi)。

    “呼……”

    液體是冰冷的，進入血管后，手臂瞬間刺痛，直至整條胳膊失去知覺，隨后，一股醉酒的感覺涌上頭部，一種強烈的興奮感正刺激著他不斷并攏，張開腳趾。

    口水開始迅速分泌，同時，尼爾森也漸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他張大著嘴巴，劇烈的喘息，四肢瘋狂抖動，將鐵床砸的砰砰直響……

    他能感受到，死亡來了。

    男人平靜的注視著這一切，將推車上疊好的一條純棉的手帕用消毒水浸濕，輕輕扣在尼爾森的臉上，防止他的口水噴濺。

    消毒泡沫水均勻噴灑在玻璃內(nèi)側(cè)，拽了一下像是百葉窗一般的玻璃清潔刮板，將內(nèi)側(cè)尼爾森留有的指紋擦干凈，隨后推車出了小屋，坐在家屬座位不遠處的小椅子上，觀看著監(jiān)控器，安靜等待著尼爾森的死亡。

    往生并非是一件很短暫的事，相反，它需要人們經(jīng)歷著一個從驚慌，到興奮，到非常興奮，最后興奮而亡的過程。

    或許它可以很短暫，短暫到一分鐘內(nèi)干掉一個活生生的人，但往生的設(shè)計者卻并未這么做。

    或許是考慮到了消費者的情緒，至少也該讓他們在死亡前感受一下最極致的興奮與快樂，才不會讓他們覺得這筆錢，花的太虧了。

    尼爾森可以感受生命與力量的流失，每分鐘度過的都像大量健身一個小時般令人疲憊不堪，可這種酣暢感，也在阻止他停止抖動，最終導(dǎo)致幅度越來越大。

    他很想歡呼，即便是知道這是臨死前的糖果，他也要贊美糖果的香甜。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五分鐘后，抖動速度變慢，越來越慢，最終，他像是剛躺下一般，沒有了多余的動作。

    “我要死了……”

    “一切都結(jié)束了。”

    “沒錯……我就是想這樣……”

    最后一聲呢喃停止，家屬看不到他的面容是安詳，或者猙獰，只有白色的手帕，塌陷在他的口中，形成了一個令人恐懼的“盆地”。

    “滴……”

    監(jiān)控器上顯示的心跳線已經(jīng)成為一條直線，男人起身，向薩貝拉索要尼爾森的西服與禮帽，進入房間，溫柔的給尼爾森穿好，背對著家屬，將尼爾森的容貌進行調(diào)整，最后將禮帽放在他的胸口，拉上了裹尸袋，打開麥可。

    “可以帶尼爾森先生回家了，愿尼爾森先生陪伴于父左右，終日喜樂安康。”

    “阿門……”

    ……

    尼爾森的尸體很沉，沉到帕克之前難以想象，子侄與帕克三個大男人拎著都十分吃力，在大廳行人注視的目光下，放進車隊皮卡上，早已準備好的棺木中。

    攙扶著虛弱的尼爾森太太與薩貝拉上了車，車隊啟動，帕克望了一眼駕駛座上的麗莎，又扭頭看了看往生院門口掛著的赫亞先生的照片，沉默著，沒說話，只是點了根煙，伸出窗外，被微風吹的微微亮，最終，扔在了往生院的門口。

    ……

    “尼爾森先生在我的印象中從不是一個苦大仇深的人，即便我知道他的處境要比我困難的多，與他相處的二十幾年中，他教會了我很多，雖然大多我并沒有用上，但他的品格，在很大程度上卻影響了我，這點我必須承認。”

    “時間總是這樣，讓我們可以逐漸接受親朋好友的離開，在赫亞先生的幫助下，我們可以接受更多親朋好友的離開，也不知道在這點上，我們是該謝謝他，或者該恨他。”

    “不過也因如此，我們也注定要接受在某一天，某一個時間段，自己的死亡，并為它的到來感到愉悅，至少在你成為億萬富翁之前，都是如此，就像赫亞先生說過的，活的太久，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他，給了我們答案。”

    ……

    “插播一條緊急新聞，生命學，遺傳學、醫(yī)學領(lǐng)域巨擘，被稱之為長壽基因之父的偉大科學家，贊比·奧德萊斯·赫亞先生，于今早上午九時被其家屬發(fā)現(xiàn)在家中自縊身亡，享年九十八歲，各國領(lǐng)導(dǎo)以致電慰問其親屬，表示赫亞先生的離世讓全世界都感到了震驚與哀傷，現(xiàn)各國領(lǐng)導(dǎo)已乘坐飛機前往加州，送赫亞先生最后一程。”

    教室內(nèi)安靜一片，帕克不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不，他看了一眼麗莎就已經(jīng)知道了，隨后，學生轟然爆發(fā)。

    “假的吧？”

    “今天是……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法克！這是什么情況！”

    “怎么可能呢？明明是那么厲害的人，我的偶像，怎么可能會死？肯定是假的！我要再查查，這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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