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審英站在城樓上,看著夕陽一點點的被大地吞噬,留下半天血一般的云霞,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內城城樓上魏王的大纛,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之后,他就不再是魏臣——魏國還能不能存在都是一個問題——而是中山之臣,劉備之臣,父親如此在九泉之下有知,會是什么感覺?當年他可是對劉備不屑一顧,覺得此人反復無常,難以托付大事,誰曾想劉備居然成了中山王,而且要吞并魏國,陰安魏家也要向劉備稱臣。 這一步如果踏錯了,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回頭? “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審榮快步走了過來,氣喘吁吁,額頭全是汗,臉色也有些難看。審英心里又是一跳,幾乎要蹦出喉嚨。他深吸了一口氣,強作鎮靜。審榮是個沒主意的人,他如果露出不安,審榮會更加慌亂,不知道會弄出什么事。 “什么事?” “伯杰,去領軍糧的回來了,沒領到,一顆都沒領到。”審榮懊惱不已。“崔林不肯發,說我們的賬目有問題,要先查賬。” 審英松了一口氣,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崔林是崔琰的從弟,脾氣很臭,自恃德行君子,直道而行,為人處事不知通融,一直沒有出仕,借了崔琰的光才做了個倉曹掾。跟這種人沒什么道理可講,除非將以前吃的空餉全補上,可他現在只想領出糧食,不可能補什么空餉。初投劉備,手里有糧,心里不慌,總能多些自主權。 “算了吧。”審英反復權衡了一番,決定不與崔林發生沖突。大事在前,他不想節外生枝。 “伯英,你說,袁譚會不會發現了我們的事?”審榮壓低了聲音,眼神疑惑。“崔瑜投降了劉備,崔琰會不會投孫策?兩面下注,人之常情,要不然怎么會突然查空餉的事,不發糧食?” 審英瞪了審榮一眼。審榮沒敢再說下去,咽了口唾沫,打了個理由,匆匆地走了。審英卻有些不放心起來。崔家兩面下注并不奇怪,這是世家在勝負未判時的常用手段,為的是避免一旦選擇錯誤,家族全軍覆沒。崔琰的兄長崔瑜與張郃一起投降了劉備,崔琰在鄴城,無法脫身,這時候保持中立,甚至表露出支持袁譚的意思都有可能。如果他為袁譚出謀劃策,發現他們與劉備的聯絡并不意外。 他與冀州世家的關系比較好,誰知道哪個人行事不密,被他看出了破綻。 審英仔細想了想,叫來了弟弟審俊,讓審俊去探探崔琰的口風。如果崔琰沒有發現,當然最好,如果崔琰發現了破綻,做好了準備,那審俊就表示不知情,繼續支持袁譚,為審家留一條后路。 兄弟倆早就商量過這個方案,審俊也沒猶豫,立刻去內城見崔琰。 崔琰不在公廨,去見袁譚了,審俊也不好離開,只好在外面等著。他心里很焦急,卻不能露出破綻,還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與來往的掾吏們有說有笑。不過,從掾吏們的平靜來看,似乎崔琰并沒有發現什么破綻。審俊等了兩個時辰,眼看著與劉備約定的時間將近,大戰隨時可能爆發,審俊決定不等了。既然崔琰沒發現什么破綻,他留在這里就沒意義了。 審俊悄悄地走了,他沒有注意到隔壁院子里的二樓上,有兩雙眼睛一直在注視著他。 沮授與崔琰對面而坐,中間的案上擺著一盞琉璃燈,在一塵不染的琉璃罩保護下,油燈靜靜的燃燒著,發出明亮的光,案上擺著一部書,正是孫策送給沮授的那部五年計劃匯總。 “看完了?”沮授給崔琰倒了一杯茶。 “看完了。” “可信否?” 崔琰頓了頓,目光在那部書上停留了片刻。“如果是假的,那么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沮授嘴角微挑。“何以見得?” “一是這些數據嚴絲合縫,如果是編的,要花不少心思。二是這書是刻印的,也就是說,至少要印幾百部。如果只是為了騙人,為了這部書,花大量的人力、物力,似乎不太合適。況且,既然要編,何不編得更好看些?” 沮授笑了起來。“季珪是明白人。”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品咂了片刻,緩緩咽了下去。清香而略帶苦澀的茶流過咽喉,嘴里卻泛起若有若無的甘甜。這江南的茶是做越精致了,一年一個樣,簡直讓人欲罷不能,欣喜之余又不免期望下一批的新茶會有何等品質。 崔琰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沒有沮授這樣的心情細細品味,只覺得嘴里苦澀。他突然被沮授請來,在這里用小半天功夫看完這部計劃,已經明白了沮授的意思。雖然他的兄長崔瑜投降了劉備,沮授卻希望他能繼續支持袁譚,跟著袁譚一起向孫策稱臣。 這并不是壞事。他也不認為劉備能夠全據冀州,并與孫策爭雄,為崔家留一條后路是必須的。沮授愿意給他這個機會,他求之不得,甚至心懷感激。他驚訝是沮授一直在城里,從來沒有離開。 “季珪,你對吳王的新政如何看?” “雖說手段粗暴了些,卻也是直指根本,疏堵兼備的辦法,稱得上百年大計。細微處有待商洽,瑕不掩瑜。” “說來聽聽。”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