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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赦成為天下第一人已有百年之久，這百年來，十三宗師的席位似流水一般換了幾批，唯有周赦巋然不動，獨占鰲頭，所以……所謂宗師，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

    許柏廉涅槃重生，神通又有突破，但既然來到這樹蓋之外，那就是自入死地，周赦對他有著生殺予奪之能。

    如果許柏廉肯坦率交流，一切都好，如果不肯，周赦也不介意親手萃取素材。

    許柏廉對于這天下第一人的冷意，回以了微笑：“沒有什么大不了的，雖然毒性的確很重……不過，并不是會廣為傳播的東西。”

    周赦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許柏廉又說道：“那應(yīng)該是一種寄生體，可以歸為異物中的第七類，以無形為傳播渠道，以有形汲取生命力，對于人間生靈來說具有強烈的毒性，但也正因為毒性過猛，反而不具備大范圍傳播的能力，因為宿主會死得太快，而它的胃口又太大。當(dāng)然，白驍實在是個特例，他的禁魔體對異物有著極強的壓制作用，使得那異物自天外寄生之后，竟始終只能處于無形的假死狀態(tài)，若非我懵然無知地與其置換記憶，將其激活過來，它恐怕要生生憋死在白驍身上！可惜我開啟置換通道，正給了它寄生的機會，它沿著我親手打開的通道，繞開了我的所有外置防御直抵體內(nèi)，全面爆發(fā)出來。而其毒性之猛烈，就連我也禁受不起，那時候，我的確到了死地。”

    周赦繼續(xù)點頭，許柏廉說到這里，內(nèi)容都還在意料之中，而在無盡晴空之下，許柏廉也沒有說謊的可能。

    “所以我并不是安然無恙，毫發(fā)未損，相反，我已經(jīng)確確實實地死過一次了。”說著，許柏廉抬起目光，與周赦毫不畏懼地對視著，“好在那僅限于肉身的死亡，而我從來沒有對自己的肉身寄予過太高的期待，這一次死亡對我來說無異于浴火重生，我從中得到的好處遠(yuǎn)遠(yuǎn)多過區(qū)區(qū)一次死亡。”

    周赦沉默很久。

    因為他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許柏廉的說辭。

    首先，無盡晴空之內(nèi)，許柏廉沒有可能說謊——哪怕是巔峰狀態(tài)與周赦幾乎可以分庭抗禮的朱俊燊，也不可能在無盡晴空內(nèi)對周赦說謊——但是這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實話之中也可能蘊含著陷阱與危機。

    除非周赦直接去撕破許柏廉的所有心防，閱讀他最深處的意識……但那已經(jīng)無異于直接萃取素材了。

    周赦并不喜歡許柏廉，甚至站在守護(hù)者的立場上，許柏廉的死或許是更好的結(jié)果，但同樣是站在守護(hù)者的立場上，他絕對不可以輕率地“主動出擊”。

    那么，姑且信任許柏廉所說的每一個字——即便是懷疑，也沒有懷疑的方向——事情反而說得通順。

    白驍在紅山母巢中意外打開的破洞，吸引來了大批的異物關(guān)注，好在破洞敞開只有一瞬間，尚不足以讓那些龐然巨物鎖定方位，只有一些小家伙才有機會趁勢偷摸進(jìn)來。

    而這些小家伙，其實絕大部分都沒有在人間生存的能力。

    東西兩片大陸，對人類文明來說是繁衍生息的沃土，可對異物而言卻可能是煉獄。溫度、空氣、重力……任何要素都可能是致命的劇毒。

    所以在察覺破洞開啟時，周赦雖然心驚，卻沒有過分的關(guān)注，畢竟是屢見不鮮的事了——哪怕在長生樹庇佑完備的東大陸，每年也都會因為各種狀況而出現(xiàn)破洞，只不過不會有一個黑夜中的火炬一樣的雪山部落人在那里吸引異物罷了，入侵東大陸的異物每隔幾年也都會有，活物絕大部分是速死，極少部分則被做成標(biāo)本，在長生樹的保護(hù)下全然威脅不到人類文明。

    而后續(xù)發(fā)展也似乎印證著周赦的猜想：西大陸有破洞開啟，有異物入侵，但異物難以適應(yīng)人間環(huán)境，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直到許柏廉被寄生感染，陷入生死邊緣，這才真的讓周赦大吃一驚，那異物居然如此頑強？！

    若非許柏廉自己跑來無盡晴空，周赦還真未必能一直鎮(zhèn)定自若地在云端死戳著不動，萬不得已時，也只能他親自跑一趟秦國，一探究竟了。

    好在許柏廉終歸是回來了，而且?guī)砹讼喈?dāng)好的消息，異物已經(jīng)清除，他本人也脫胎換骨，那么作為圣元的領(lǐng)袖，此時能做的……

    “那就恭喜你了。”

    “哈哈，議長大人何必在自己的地盤說這種違心之話呢？”許柏廉冷笑起來，“我沒有死，反而浴火重生，于你而言算是平添一份心病。你精心培養(yǎng)的預(yù)備役又要再苦熬幾年資歷才能觸摸天啟，而且我因禍得福，死而復(fù)生后肉身的致命傷已經(jīng)修補了一半，他還真未必熬得過我！那么前進(jìn)無望的預(yù)備役，還是否會對你言聽計從呢？而再進(jìn)一步去想，那個預(yù)備役若是不再穩(wěn)定，預(yù)備役的預(yù)備役難道就不會有新的想法？議長大人，你精心設(shè)計的棋局被我攪亂了一角，就不要強顏歡笑了，就好像我現(xiàn)在也有點笑不出來了。”

    周赦沒有理會這越發(fā)肆無忌憚的嘲諷，而是別過目光，重新看向遙遠(yuǎn)的西大陸。

    許柏廉發(fā)泄過怒火，也收斂聲息，同樣看向西方。

    “我這人，一向是有仇必報。”

    周赦點點頭，許柏廉的確生性如此，甚至對他最敬愛的人也沒有例外，所以……

    “在西大陸所蒙受的屈辱，我要加倍討還回來，嬴若櫻，白驍，任何一個秦人我都不會放過……但議長大人，這一次，我不想再當(dāng)你的棋子了。”

    周赦沉吟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從身后那枝葉繁茂的大樹上折下了一截微微垂下的樹枝。

    “此物予你，算是議會對你的補償。”

    許柏廉卻面現(xiàn)遲疑之色，在原地駐足良久，才伸出手去，輕輕碰到了樹枝上。

    下一刻，一股綠意綻放在許柏廉的手上，映得那蒼白的臉色都顯出異色。

    許柏廉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好，咱們之間便一筆勾銷。”

    倒是周赦見此情形，眉頭微微一皺，提了一個幾乎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

    “楊宇還好？”

    許柏廉握緊了樹枝，淡然答道：“當(dāng)然還好，我豈會和那種貨色斤斤計較？若是不信，請隨意檢查。”

    周赦卻終于沒有再說什么，揮了揮手，便在許柏廉腳下的云層上開啟了一條通往漆黑夜色的通道，許柏廉也不掙扎，就此被送出了無盡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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