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節(jié) 別離-《覆海驚瀾》
三毒和尚和左右護法修為已至混沌境絕頂,尚抵不住這黑色旋渦的吸噬之力,葉瀾一行不過是元嬰境界,卻如何能躲開這旋渦吞噬?旋渦之力方生,葉瀾便覺身子一晃,朝旋渦直飛過去,身子方動,忽覺眼前一亮,有無量金光從莫瑤身上生出,在莫瑤頭頂凝成一座經(jīng)幢模樣,將她連同自己都罩在了一片金光之中。金光生出,葉瀾只覺身子一輕,那旋渦雖仍近在眼前,自己卻半點也感受不到漩渦的吸噬之力了。
他與莫瑤得脫險境,心下稍寬,一口濁氣還未吐出,忽聽得身后眾人齊齊驚呼出聲。葉瀾一驚,回頭看時,只見王寶秀袁青松洪道等人個個咬牙切齒,全力運功,臉上筋肉扭曲,身子向后力仰,顯是在全力抵抗那黑色旋渦的吸噬之力,可身子卻仍寸寸前移,不停向旋渦移去,其勢越來越快。莫瑤身上金光生出,普照四方,王寶秀等人身處莫瑤之后,得金光之助,已將那旋渦的吸噬之力消去大半,饒是如此,眾人仍是難以支持,身子離那旋渦越來越近,轉(zhuǎn)眼之間便要被那黑色旋渦吸入其中。
眾人之中以石敬修為最低,只是初入元嬰境,而偏偏他還將蘇婉護在了懷中,更是難以支持,兩人身子被旋渦牢牢吸住,任石敬咬牙苦撐,卻仍是與蘇婉快速前沖,將王寶秀袁青松和洪道三人拋出好遠。
莫瑤見蘇婉被石敬攬在懷中,身子微微發(fā)抖,但她一雙妙目卻緊緊盯著旋渦,眼神雖有幾分驚懼之色,卻更多的是一份釋然之感。莫瑤瞧見蘇婉神情,心中驀地涌起一股狂怒,接著臉上露出濃濃憐憫之情,而后長嘆一聲,松開葉瀾,隨手抓起身旁那又變得全無靈氣的天濁地清幡,抬頭對護在自己和葉瀾頭頂那一片金光輕聲道:放我出去!說罷身子一閃,已然離了那金色經(jīng)幢虛影的庇護,直朝蘇婉沖去。
葉瀾見莫瑤沖出,立時大驚,想也不想,也隨她猛沖而去,但聽嘣地一聲大響,他身子撞在金光之上,立時被猛彈而回,葉瀾只覺胸口滯悶,哇地一聲噴出血來。他這一撞用盡了全身力氣,那金光將他阻住,雖未將力道全然反震而回,這反震力道卻也極難消受,葉瀾本以負傷,再受此震蕩,只覺頭腦暈眩,似乎隨時會再度昏暈過去。
這金經(jīng)幢虛影葉瀾和莫瑤曾見過一次,當日二人力戰(zhàn)羅剎閣諸魔,諸魔聯(lián)手布下焦黎神風,險些將兩人吹得魂魄離散,莫瑤得此金光之助,才得保魂魄不失。當時神風散后,莫瑤被困在金光之中,任兩人在金光內(nèi)外如何運功,都未能破開這金光分毫,最后是莫瑤隨口求情,叫這金光放她出去,這金經(jīng)幢才消失無蹤。事后莫瑤試過多次,無論用什么方法也無法再行喚出這金經(jīng)幢法寶,兩人屢試無功,也就不再念及此事。此番眾人又臨生死大險,這金經(jīng)幢再次現(xiàn)身護佑,莫瑤念及往事,又只輕聲一語,便已脫
出金光,可葉瀾卻非這法寶主人,莫瑤也沒發(fā)話放他出去,莫說此時葉瀾身受重傷,便算是他身上無傷,功力再強十倍,又如何能闖到這金光之外?
莫瑤闖出金光,立感身形滯澀,身子被一股大力拉扯,難以前進半分。這時石敬再也支持不住,哀吼一聲,抱著蘇婉朝旋渦直沖而至。莫瑤見兩人從自己身側(cè)擦過,忙左臂一展,將蘇婉從石敬懷中接過,接著天濁地清幡一揚,將黑幡展開,擋在身后,盼能以這天下第二神器將旋渦的吸噬之力擋上一擋,再圖脫身之計,可那黑幡雖然揚起,卻未生出半分力道,幡布被旋渦之力拉得筆直,眼見便要脫出莫瑤手掌。
蘇婉本來臉上并無多少恐懼之情,這時被莫瑤拉入懷中,眼中泛出些許歡喜,接著又變作極為驚懼的神情,大聲道:姐姐,不要管我,你快走,快走!
莫瑤伸手理了理她鬢邊亂發(fā),微微搖了搖頭,輕聲嘀咕道:傻孩子說罷收回收掌,撤回天濁地清幡,舉幡一劃,那黑幡邊緣如刃,從她手腕上疾劃而過,莫瑤腕間血如泉涌,盡都噴在了黑幡之上。
黑幡著她鮮血一噴,登時暴出濃濃紫氣,將旋渦吸噬之力阻了一阻。王寶秀等人只覺身上壓力一輕,急忙后撤,只撤出數(shù)丈,猛見那旋渦一攪,陡然擴大數(shù)倍,吸噬之力消而復(fù)起,比原先更強了數(shù)倍,將眾人身子又拉了回來。
莫瑤透過濃濃紫氣,見黑幡上自己的鮮血被幡布迅速吸入,再無一絲痕跡,她不禁暗嘆一聲,心道:這天濁地清幡是魔帝遺物,明業(yè)方丈有言,除非是修為勝過魔帝全盛之時,或是魔帝血脈,要不然天下便無人能再現(xiàn)此幡威能,我既然能施展此幡,那我便是魔帝親生血脈了,我下太虛山之后一心降妖伏魔,這幾年也不知有多少魔族之人命喪我手,卻原來殺得都是我的同族!莫頡,魔孑,爹爹啊,爹爹,堂堂魔帝混成你這幡凄慘模樣,卻也是荒唐得緊。太古傳說,魔帝妖祖乃是一對,我既然是魔帝之女,那我母親便是那號稱萬妖之母的妖祖了,莫瑤,莫瑤,魔妖,我是妖魔二族至尊之女,以魔為姓,以妖為名,莫瑤便是魔妖,便是妖魔,可笑我降妖伏魔贖罪,自己便是妖中之妖,魔中之魔!
那旋渦陡然變大,天濁地清幡上紫氣雖濃,卻也抵不住這吸噬之力,紫氣成縷,鋪成一道紫虹,緩緩被吞入旋渦之中。莫瑤眼中忽地涌起濃濃紫意,紫意之下,又泛出幽幽碧色,她怒哼一聲,胸中生出無邊豪氣,心道:爹爹二十余年前神識尚在,現(xiàn)下他真身也好端端地被拘在這天濁地清幡中,堂堂魔帝,又豈會這般容易便神魂俱滅?爹爹從我小時便和我說媽媽被壞人捉走了,叫我長大后救她出難,我雖不知天下有什么能將妖祖擄去拘禁,但媽媽尚在人間乃是確然無疑之事,父母尚在,我身
為魔帝和妖祖在這世間的唯一血脈,豈能這般容易便死了?我倒要看看這小小一個漩渦能耐我何!
心念起處,天濁地清幡狂卷而出,幡上紫氣凝成一股,直擊旋渦中心,那越旋越大的黑色旋渦受紫氣長蛇一攪,旋轉(zhuǎn)之勢居然緩了幾分,莫瑤更不猶豫,抱緊蘇婉,奮力前沖。
她分心前沖,天濁地清幡上的紫氣立時變淡,那旋渦猛地一顫,復(fù)又擴大,吸噬之力更增。莫瑤有天濁地清幡在手,尚能勉強抵擋,她身旁的石敬卻抵不住這股大力,身如箭矢一般,朝旋渦猛沖而至。莫瑤雖與石敬不甚相熟,但他舍命前來,如今命在頃刻,自己如何能不相救?當下不及多想,天濁地清幡倒卷而回,將石敬裹在幡中,接著猛力向前揮出。
石敬身不由主,猛沖而前,去勢甚疾,王寶秀和洪道見他沖至,急忙伸臂將他抓住,三人連同袁青松一起,手臂相連,合力掙扎,四人身子雖仍被旋渦緩緩吸噬而去,去勢卻比方才緩了數(shù)分。
莫瑤以天濁地清幡救石敬脫難,只感手臂酸軟,真元微弱,似乎體內(nèi)所以精氣都被這天濁地清幡吸噬殆盡。那黑幡上紫氣失了她真元支撐,微微一晃,消散無蹤,幡上再無半分靈力。莫瑤沒了天濁地清幡護持,加之體內(nèi)真元耗竭,如何還能抵得住那旋渦吸力?當下身如夜鳥投林,與蘇婉一道猛沖入旋渦之中。
那旋渦吞入了莫蘇二女,旋即縮小,便如猛獸捕獲了獵物,要合上血盆大口,以防獵物逃脫。只眨眼之間,數(shù)十丈的黑色旋渦已縮成只兩尺方圓,莫瑤和蘇婉半個身子盡被旋渦吞沒,只留腰身以上在旋渦之外,便如一個小小黑色圓圈套在二女腰間。
莫瑤一手環(huán)抱蘇婉,右手中黑幡狂舞,腰身扭動,兀自掙扎不休,盼能脫出被旋渦吞噬之厄。葉瀾一直被困在金光之中,見莫瑤轉(zhuǎn)眼便要命喪旋渦之中,眼中忽地流出兩道紫血,狂吼聲中,朝那金光上連番撞擊,盼能沖出金光,救莫瑤脫難。他雙臂脫臼,不能以雙拳擊打金光,便以身軀頭顱朝金光猛砸,那金光自在有靈,有守護之能,并未將這碰撞之力全然反震而回,若非如此,葉瀾這般不管不顧的狠撞,早就將自己撞得腦漿迸裂了。
莫瑤又掙扎幾下,身子卻又被旋渦吞沒了幾分,她知逃生無望,便不再掙扎,妙目一轉(zhuǎn),朝葉瀾瞧去,眼見葉瀾如瘋了一般在金光中撞得頭破血流,她雙目中也流下兩行淚來,嘴唇抖動間,想要對葉瀾說幾句話,卻又不知要說些什么,眼見那黑色旋渦已沒至胸口,忽地想起一事,雙目中哀傷之色消退,代之以三分薄怒,七分決絕,嗔目朝葉瀾大叫道:葉瀾!你不許一句話未說完,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旋渦一閃而逝,空中再無一物,只余蕩蕩虛空,天幕低垂,被地下巖漿熏染,艷紅刺目,成鮮血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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