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破曉來臨,天光是血紅色的。 染得她滿眼紅絲。 她聽到墨燃遙遙喝了一聲,隨意地就像吩咐今日晚膳該用什么一樣。 “來人,把皇后拖出去。” “陛下——!”外面是隨扈宮人們驚慌失措的反應,“陛下,這……” “丟到鼎爐里,油煎活烹了吧。” 宋秋桐忽然便什么都聽不到了,整個人猶如沉入大海汪洋,什么都聽不到了。 “活烹了,活烹了熱鬧,活烹了痛快,哈哈……哈哈哈……” 他越走越遠,唯有笑聲和喝聲像是兀鷹,盤繞在死生之巔,彌久不散。 朝陽將他的影子拖曳得很長,孤零零的一道痕跡,洇在地上,他緩緩地走著,慢慢地走著。 一開始好像身邊站著兩個少年裘馬的虛影,還有一個高大挺拔的白衣男人。 后來,那兩個虛影不見了,只剩下那一襲白衣陪著他。 再往后走,那個白衣男人也消失在了金色的晨曦里。 旭日是純澈圣潔的,帶走了同樣純澈圣潔的人,只留他一個人在地獄,在血海里,在魑魅魍魎中沉淪。 只剩他一個人,他越走越寂寞,越走越清冷。 走到最后,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越走越瘋魔。 墨燃記得,自己自盡前的最后一年,有時候對著銅鏡看,他都會認不出那里面映照的是怎樣一個怪物。 他甚至記得自己將死前的那個晚上,他倚坐在紅蓮水榭的竹亭里,旁邊只陪著一個老奴。 他就問那個老奴,懶洋洋地開口:“劉公,你跟本座說說,本座原本是個怎樣的人?” 還沒等對方答話,他就望著池水里的倒影,自顧自道。 “本座年少時,似乎是不曾束過這樣的發辮的,這樣旒珠冕,更是碰也沒有碰過,你說對不對?” 劉公就嘆著氣回答:“陛下說的不錯,這旒冕和發辮,都是您登基之后,宋娘娘給您思索的。” “哦,你說宋秋桐啊。”墨燃嗤笑,仰頭喝了口梨花白,“原來我當初竟還聽過她的指使嗎?” 或許是時日無多了,不怕簡在帝心,稍不如意就要了自己的項上人頭,那垂垂老者說的也盡是實話。 劉公垂眸籠袖道:“是,陛下初登帝位時,宋娘娘極受恩寵,有一段時光里,娘娘說什么,陛下就照著做什么,這些……陛下都忘了么?” “忘?”墨燃笑道,“沒有忘,怎么會忘呢……” 自己娶了宋秋桐之后,不知是誰走露了風聲,告訴她陛下之所以偏寵于她,只因為她的容貌與故去的師明凈有五分相似。 她是個機靈人,便無時無刻不在打探師昧的行為舉止,在夫妻生活間若有若無地透出來,似是故人歸。 怎么會忘呢。 墨燃惻側笑著,忽然摘下了髻上旒冕,看也不看,丟入池水之中,驚起一片錦鯉踴躍,照的湖中的人影越發歪扭猙獰。 他在這片猙獰里,拆了發辮,披散下如墨的頭發,斜側在湖邊,任由粼粼水光將他臉龐映得陰晴不定。 “好啦,發冠丟了,發髻也散了,老劉,你再幫我想想,還差些什么,本座才能回到登基前的模樣?” “這……” “是發帶吧?”墨燃看著倒影,說道,“死生之巔弟子最普通的那種藍色發帶。宮里還有嗎?” “有的,陛下登基第一年,脫下死生之巔的弟子服時,曾交代老奴放好。若是陛下想要,老奴就幫您去拿過來。” “好極了,你去吧,除了發帶,其他的也一并取來。” 劉公去而復返,手里捧著一疊陳舊的衣物,墨燃便坐起身,指尖觸上棉麻的質感,忽悠悠的往事翻上來,像是枯葉一般落在一顆千瘡百孔的心上。他一時興起,隨意拎起一件外袍,想要披在身上。 可是少年時的衣衫,已經太小了,任憑他怎樣擺弄,都再也穿不回身上。 陡然暴怒。 “為何穿不上!為何回不去!!” 他猶如困獸在籠中兜著圈子,臉上神色瘋狂,眼中精光駭人。 “這是本座的衣衫!這是本座的衣衫嗎??!!你可曾錯拿!若是本座的衣衫,為何會穿不上!!!為何會穿不上——!!” 老奴已見慣了主人瘋魔的模樣。 曾經也覺得墨燃這樣很可怕,但是今日卻沒來由的,覺得這個男人很可憐。 他哪里是在找衣服,分明是在找那個再也回不來的自己。 “陛下。”老人幽幽嘆息著,“放下吧,您已不再是昨日少年人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