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女孩子抹淚道:“都死啦。” 男孩嘟噥:“葉忘昔又沒死……” 女孩哭得更慘了:“你不懂,你們男孩子都笨,她肯定比死了更難受,嗚嗚嗚……” 那男孩子被她越哭越兇的架勢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在旁邊撓了半天的頭,才道:“唉,你別哭了,這樣吧,我們來玩過家家?我來當南宮駟,你來當葉忘昔,故事我們自己編嘛……哎呀,不哭了不哭了。” 男孩子為了哄小伙伴高興,摘了一片巴掌大的樹葉遮住小女孩半張臉。 “那,拿好你的蓋頭,我們來拜堂成親啦~” 小女孩眨了眨眼,破涕而笑。 原來苦痛在稚子的眼里是可以改寫的。一切都會逐漸輕松起來,他們的愛恨別離,慢慢地都會成為江湖傳說,在老槐樹下,被一茬又一茬的說書人娓娓道來。 用你我一生沉浮,生死榮辱,博看客兩三眼淚,滿堂喝彩。 小丫頭和小毛孩在像模像樣地遮著樹葉拜堂成親,青梅竹馬,彼此眼底都只有對方,甜絲絲地嚷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老槐樹下走過一個黑衣道長,面目秀麗,腰間配著一只早已褪色的舊箭囊,箭囊里沒有箭。 仗打完了,塵世很安寧。 繡著花團錦簇的箭囊里,蜷著一只金色爪尖的小奶狗,嗚嗚嗷嗷地瞅著外面的世界。 那黑衣道長站在樹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兩個小娃娃過家家,忽然想起了什么,走過去,遞給那小丫頭一塊紅色的手帕。 “哎?”女孩一怔,“這是什么?你又是誰?” 黑衣道長并不回答,只微笑道:“哪有成親頂著一片樹葉的,來,這個給你。” 手帕有些舊了,很柔軟,上好的質地。 邊角上繡著一個“駟”字,到底是多少年前的舊物了,有些破損,這還是當初她在幻境里被嚇哭的時候,南宮駟掏出來給她擦眼淚的。 小女孩接過帕子左右看了看,忽然笑靨如花。 她仰頭道:“謝謝姐姐。” “……” 黑衣道長一怔,隨著眼中閃著些星辰與光亮。 這么多年了,也沒太多人能一眼認出她是個女兒身,何況還有永遠解不掉的換音咒。 這小家伙真是眼睛毒。 她笑著搖了搖頭,直起身子,拍了拍箭囊里瑙白金的毛絨腦袋:“走啦,還看什么?” 瑙白金:“嗷嗚嗚嗚!” 起風了,槐樹葉沙沙作響。 說書人在講折子,正講到蛟山一戰,南宮駟投血池鎮妖邪,眾人一片哀哭。 她倒是沒有再哭了,她腰背挺直,獨自向遠山走去,身后響起小丫頭和小男孩的甜稚嗓音。 “夫妻對拜——” 她恰好在此時走出槐樹的樹蔭,刺目陽光拂面而來,不知為什么,她竟笑得彎了眼睛,心中充滿著歡樂與清甜。 孩提時真是一生中極好的歲月,她想,海誓山盟三跪九叩都是那么輕而易舉。 走了一段,忽有小家伙急嚷嚷的腳步聲:“大姐姐!你的手帕!” 她沒有回頭,釋然般擺了擺手,豪杰模樣。 瑙白金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著她,似乎在詢問她:“那是阿駟留下的東西,你不要了嗎?” 她笑了起來,目光很溫柔:“不要啦。” 說著,她轉眼看向榛榛莽莽的草場,春日萬物初生,然后她毫不意外地看到南宮駟的身影就立在自己身邊,依舊是桀驁不馴的眉眼。 有些囂張,又有些沉穩。 她說:“我知道你在。” 南宮駟的幻影也皺著眉頭,仿佛在責備他。 她溫和地說:“你不要生氣。他們拜堂,缺了個蓋頭。” “……” “所以我給了他們你的手帕。” 南宮駟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一塊手帕換一場好姻緣,你就笑一下吧。” 陽光金燦燦的,南宮駟滿不樂意地擠出了一個笑臉,不過比鬼臉更難看。 她也跟著笑了起來,垂著睫毛,等她重新抬眼的時候,南宮駟的影子已經不見了。但她知道他還會回來。 那不是鬼魂也不是幻覺。 他在她心里,所以她永遠都能看到他。 ——他一直都會是最意氣風發時的英俊模樣。 轉眼到了這一年的除夕,按修真界的規矩,父母孝喪可除。所以在除夕前月,薛蒙終于正式加冠死生之巔尊主位,四方來賀,蜀中大慶。 在那一片火樹銀花不夜天里,薛蒙依璇璣長老所述禮制,戴玉華冠,佩掌門戒,絲帛綃紗里里外外九重華裳,加冠服侍精致到袖口騰龍細飾的眼睛都要用火煉珠鑲繡。 他站在莊嚴恢宏的丹心殿里,面目如昆玉,俊美又成熟的模樣。 那雙眉眼里,若仔細分辨,多少能看出些姜曦的影子。只是他永遠也不會姓姜,也永遠不愿和姜曦一樣。 “恭賀,掌門仙君。” 璇璣長老率門徒率先拜下。 死生之巔的弟子如碧海翻浪,甲光瀲滟,依次拜跪,其他來相賀的賓客也一一低眸行禮。 聲音轟轟隆隆,如同雷霆,響徹云煙繚繞的山巔。 “恭賀——掌門仙君。” 花火在夜空粲然盛開,仿佛宣告屬于死生之巔的金碧輝煌的歲月就此開始,而昨夜的黑暗也好,溫馨也罷,都再也不會回頭了。 薛蒙微笑著,黑眼睛很深,很沉靜,卻不那么亮。 他舉杯,與眾相飲。 極妥帖的舉止,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鬧出那些荒唐又可笑的差池。 梅含雪在座下遙遙嘆了口氣,閉上了眸子:“這小子啊……終于要成為南宮柳了。” “慎言。” 梅含雪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我不是說他人有問題,我是說他今天的位置。” “那也不是你該多嘴的。”大哥冷冷地,“還有,從晚宴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二十六個姑娘來找過我了。摘下你的人皮·面具,我受夠了。” 梅含雪立刻苦惱地將臉皺成一團。 筵席散了,因賓客太多,死生之巔照顧難周,只得安排弟子分級接待相應的掌門、長老、弟子。 眾人喝的醉醺醺的回去,江山改朝換代,各有各的心事。 薛蒙回了房里。 他今日果真沒醉,貪狼長老的醒酒湯比什么都頂用。 他坐下來,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骨,想要摘掉身上繁重的飾物,可是對著銅鏡看了一會兒,卻又覺得滿身墜飾玉佩,也不知該從何摘起。 璇璣敲門進來。 “尊主。” 薛蒙懨懨地:“嗯?” “這是各門所贈禮單,戒律忘了給您送來。”璇璣將厚厚一沓金紅冊子遞給他,“記得要仔細看,償禮要想清楚。” 薛蒙只覺得愈發倦怠:“知道了。” “還有,姜掌門說想單獨見見您。” “……不見。” 璇璣也不勉強,他一直是死生之巔所有長老里最后察顏觀色的。他嘆了口氣,說道:“那我一會兒去回絕他。” “還有別的事嗎?” 璇璣道:“沒有了。” 薛蒙其實是希望他說還有別的事,最好直接告訴他“外頭忽然來了兩個神秘賓客說要見你。”,可是并沒有。 璇璣走了,合上了掌門臥房的雕漆朱門。 偌大的屋里,薛子明一個人孤獨地站著,他站了很久,最后走到桌前,挑亮了燈火,去看那些厚厚的禮單。 禮單名錄按照送禮豐簡排了順序,富甲天下的孤月夜自然在第一位,單子上頭都是“焰羽翎”“靈鯨珠”之類的奢靡寶物,有些東西以前他連見都沒有見過,姜曦出手闊綽,也真是不差錢。 但對于這些華貴珍寶,薛蒙此刻并沒有心情多看,他嘩嘩地翻著冊子,試圖在其中尋找到楚晚寧和墨燃的名字——很多散修即使沒有來,禮物也會送到。這是薛蒙人生中極其重要的日子,如果墨燃沒有死,如果楚晚寧仍在這個江湖,那么他們總會得到他即位的消息。 踏雪宮、火凰閣、無悲寺…… 一頁頁翻過。 散修私人賀禮那幾頁更是來回翻了數十遍。 可是沒有。 到最后,薛蒙才靠在鋪著軟墊的紅木雕花座椅中,抬手疲憊地揉著眉骨。 沒有。 他的師尊,他的……堂兄,就真的像徹底歸隱了一般,在那日大戰之后,自江湖中銷聲匿跡。 外頭是一片笑語歡騰,禮炮鳴聲,死生之巔的尊主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睫毛慢慢地就有些濕潤。 他確實是接受不了楚晚寧和墨燃對自己的欺瞞,無法再毫無芥蒂地與兩人相處,但不管怎樣,他內心深處還是掛念著他們。 建祭祀宗祠的時候,所有人都跟他說墨燃已經死了,可他固執己見,他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沒有確切的消息前,那靈牌上的紅布如論如何他也不會取落。 其實他也知道,許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他嘗試著盡力去理解他們,但依舊無法釋然,一想到他們瞞著他的事情,他就心頭窒悶,五內糾結,甚至連一口氣都上不來。 他也知道,因為這個原因,楚晚寧和墨燃或許再也不會回到死生之巔——沒有哪對師徒之間的禁忌是能被真正寬容接受的。 但是,好歹給他送一封信吧…… 好歹報他一聲平安。 薛蒙深吸一口氣,抬手遮住自己顫抖的眼瞼。 忽然,窗外傳來一聲幽幽嘆息,薛蒙一怔,猛地彈起身來沖過去,一把推開戶牖。 外面此起彼伏的璀璨煙花映照在他臉上,他左右相看,不見來人。但窗外一株桃樹上卻懸著一只狹長的錦盒。 薛蒙顫抖地伸手,渾身繃緊,將那錦盒打開。 此時“咻”地有一朵煙花升空,在舒朗夜幕中碎開千萬星辰。 晶瑩流淌的光華里,薛蒙看到錦盒中躺著一柄新鑄成的窄細彎刀,銀柄長身,綴著的望舒晶石熠熠生輝…… 是一把重新淬煉的龍城!! 薛蒙幾乎是栗然地將那錦盒揣在懷中,而后竟徑直破窗躍出,在后花園中一掠而起,喊道:“師尊!!” 空寂的掌門后院,回應他的是嗚嗚風聲。 他瘋了般地喚道:“師尊!!墨燃!!” “出來啊!” 夜風清爽,吹在臉頰上又濕又涼,他在錦簇花叢中沒頭沒腦地疾奔著,衣袍和手臂被樹枝刮花了也毫不在意。 “你們出來啊!!” 聲音到最后都有了嗚咽。 哪里都找不到人,薛蒙停下腳步,慢慢地彎落身子,蜷在地上喃喃著:“回來啊……” 耳畔隱約響起了吹葉聲,薛蒙一凜,循著曲聲方向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但那兩個人已經行的太遠,停在了渺遠的通天塔檐旁。飛翹雕獸的莊嚴塔角后面,兩個昔日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一倚一立。坐著的袖袂飄飛,膝頭擱著神武九歌,倚著的夜衣修身,指尖執著枚竹葉在鳴奏。 “我訪故人明月下,燈花人面相映紅。一朝鳳雛啼春曉,萬頃河山清平中。總角藏釀君莫飲,經年歸來與兄逢。人生何必常相伴,遙以相思寄東風。” 這悠然琴哨聲回蕩于泠泠月色里,飄向浩浩長空中。 一曲恭賀終了,但見得一陣金光閃過,楚晚寧的銜燭紙龍應召而出,兩人躍上龍脊背,就此乘風遠去…… 后來,薛蒙在錦盒中發現了兩封字跡相似的書信。一封是楚晚寧的,一封則屬于墨微雨。 墨微雨的那封信寫的很長,講了后來的種種故事,告知了他先前的許多隱衷,并說明了他們之前因為還并不清楚世人對他們的看法,所以不愿貿然出現,拖累死生之巔。至于這把新的龍城彎刀,則是這幾個月來他與楚晚寧想方設法取得材料淬煉而成的,或許能用的到。 而楚晚寧的書信則短得多,信上工工整整的幾行楷書: 尊主,玉衡心中有愧,故無顏與君相見。前路將長漫,望多珍重。龍城刀柄嵌了一朵晚夜海棠,可伴尊主一生。若他日尊主需取玉衡綿薄之力,盡憑差遣。 那天晚上,薛蒙對著“尊主”兩個字看了很久。 直到夜深了,觥籌散亂,萬籟俱寂,他也沒有回過神來。想到從今往后或許再也聽不到師尊叫他的名字,只能聽到一聲聲尊主,他就覺得自己從沒有這么厭倦過這世上的繁多規矩。 但至少楚晚寧還在,墨燃也還在。他們或許今后會相隔千里遠,或許好幾年都未必能相見,不過這一片人間月色,他們終究還是能在天涯各一處共賞,這多少也算是寬慰了。 死生之巔山腳,無常鎮。 兩個披著帽兜斗篷的人自黑夜中走來,行至熱鬧歡騰的夜市,找了一家結彩張燈的宵夜攤子落座。 其中那個身材十分高大修長的男子開口道:“老板,要一清湯咕咚鍋,脆筍、豆腐、千張、木耳菜、牛肉薄切、羊肉薄切、牛肚百葉、酥肉、水晶魚片、芙蓉蝦球……” 另一人淡淡道:“差不多夠了,吃不下的。” “那再上個松子鱖魚,再加兩罐豆奶——” “……”那人抿了抿薄唇,“別再點了。” 這兩家伙不是別人,正是剛剛給薛蒙送完了禮的楚晚寧和墨微雨。 “那最后再來份桂花糖藕吧。”墨燃說完,笑了一下,“你們會做嗎?” 跑堂的小二哥很熱切:“原本是不會的,這是江淮一帶的菜呀。不過死生之巔的孟婆堂經常做,所以我們山腳的也跟著學了些。啊對了,我們這里有大英雄菜譜呢,兩位要不要看看?” 楚晚寧皺起了眉:“……什么菜譜?” “大英雄菜譜啊。二位不知道嗎?”小二頗為自豪地介紹道,“前些日子鬧大災,擺平了災劫的兩位仙君都是咱們死生之巔的。嘿,無常鎮如今的酒肆人人都會做些特色菜肴,就是照著那兩位仙君的口味來的!” 說著從腰間掏出兩塊竹斫牌子,熱情地遞給楚晚寧和墨燃看。 “這個呢,是楚仙君菜譜。”生怕他們看不懂,小二還眉飛色舞地解釋,“相傳楚仙君愛吃做的有些焦的東西,所以我們這里有焦溜丸子,炸焦鍋巴,焦豆腐煮青菜,哦對,這個松鼠桂魚也會特意炸的焦一些。” 楚晚寧:“…………” 對面的墨燃為了忍笑,抬手斟了一杯茶喝著。 但是他抬手翻了翻另一塊“墨仙君菜譜”,嘴里的茶就差點沒“噗”地噴出來—— “咳咳咳!!” 小二有些驚慌失措:“哎呀,客官您怎么了?沒事吧?” “沒事沒事,咳咳……”墨燃邊嗆邊點著那塊竹牌子問,“你們這是什么?為什么墨仙君菜譜上會有海棠甜心酥這種東西?我連聽都沒聽過。” “相傳墨仙君喜歡甜食嘛。” 墨燃:“………………” “他還喜歡海棠花。”小二宛如江湖百曉生,舌燦蓮花地解釋道,“所以我們老板娘就自創了這個海棠甜心酥。這里頭擱的糖呀,比平常甜點的多足了三成,保準甜到舌頭都麻!” “……那還能吃嗎?” 小二笑道:“怎么不能吃,賣的好得很呢。二位客官不如來一份墨仙君菜譜,再來一份楚仙君菜譜?兩位仙君都喜歡的吃食,嘗一嘗你不吃虧,嘗一嘗你不上當啊。” 楚晚寧頭有些疼:“不。我不喜歡吃焦炭,謝謝。” 墨燃笑道:“我其實也不那么愛吃甜的。” “唉,那真是可惜。”小二頗為遺憾地撓了撓頭,他好像是真的很推崇這店里新出的菜肴,走遠了都還能聽到嘟嘟囔囔,“好歹是救世英雄愛吃的菜呢……都不好奇想嘗嘗的嘛……” 楚晚寧:“……” 墨燃:“噗嗤。” “你笑什么。”楚晚寧看了他一眼,“就這么好笑?” “也沒有。”墨燃的眼睛黑漆漆的,“只是開心而已,一開心,一點小事都能笑的起來。” 他說著,轉頭去看那街邊熙熙攘攘的人群,風波平歇后,凡塵煙火又燃出生機,女人們在挑揀著脂粉首飾,買些除夕的紅紙年貨,男人們則聚在明晃晃的宵夜攤子前喝酒閑聊,燈籠的光照那一張張閑適的臉,氣氛和暖,連面頰上的油脂都沒有那么惹人厭。 一群小孩尖叫大笑著跑過去,也不知在玩什么游戲,一個孩子戴著面具,另一群在前頭兔子般地撒腿逃竄著,嘴里不停喊著:“別讓他抓到,哈哈哈,別讓他抓到啦。” 墨燃以手支著下巴,這個動作他做起來一直都非常英俊,英俊里甚至還透著一絲毫不違和的可愛。 他忽然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真好。” 說著又仰頭望了望燈火璀璨的死生之巔,又重復了一遍:“真好。” 楚晚寧道:“……也不算太好。你剛剛聽到的,薛蒙在喚我們。” “……”墨燃果然沉默了一下,但還是笑了笑,“可要是我們真的留下來,他又會為難。” 楚晚寧說:“我知道。” 菜端上了幾碟,墨燃邊吃邊咕噥道:“薛蒙到底還是有些孩子心性。其實現在這樣最好,如果我們回了死生之巔,麻煩事就會接踵而來。而且他可能會忍我一天兩天,過一個月兩個月咱們試試?” 嘎嘣咬了一顆花生米,墨燃倒像是有些委屈。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