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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烈的炮鳴再一次入耳，不必看，定是官軍又開始攻城了。他一邊加緊督促搬運器械的兵士，一邊向內(nèi)挪了兩步，以免被偶爾飛越過城垣的箭矢、瓜錘、飛鏢等物擊傷。

    在他的監(jiān)督下，城內(nèi)任何有守城價值的物什都被搜羅起來，不斷向城垣上運。為了補充阻塞道路的檑木兵士們甚至拆除了城內(nèi)的幾座建筑。

    瘦弱的王來興不住揮舞著腰刀。他身量太小，沒有合適的甲胄，趙當(dāng)世特意挑了件最小最緊的棉甲給他，但還是不合身。反復(fù)摩擦下，腋下、脖子、肩頭都被磨得生疼。

    他在幾名兵士的團團護衛(wèi)下躲在后面。天色已晚，天空開始漸漸轉(zhuǎn)灰，官軍這一次來，很可能是白天的最后一輪進攻。羅尚文下達了嚴(yán)苛的指令，不拿下城子，就不許下山飲食休息。數(shù)百官兵嗷嗷叫著，舉著木梯、抬著撞木潮水般沖向啟明門。箭矢鉤錘等不斷從他們手中飛出，呼嘯掠向城頭上的趙營兵士。

    趙營兵士基本躲在城垛后邊，伺機反擊。然而，官軍為軍令所逼，全都紅了眼，來勢洶洶之下，趙營兵士竟被壓制得抬不了頭。須臾間，數(shù)門梯子架上城頭，撞木也開始沖擊城門，發(fā)出渾樸厚重的悶響。

    城頭上，趙營兵士一躍而出，與攀援上來的官軍糾纏在一起，層層疊疊的人排排擠在城垣邊上，眼神不好，還以為是結(jié)了串串葡萄。門內(nèi)，趙營兵士快速運來粗木抵住城門。那城門被外邊撞木一次次撼動，灰塵木屑不住地從縫隙里迸出。幾個兵士急切之下，以血肉之軀倚在門上，結(jié)果猛然一震，身體好的吐口血，踉蹌后退幾步，身體不好的當(dāng)場就昏厥過去。

    一時間，啟明門內(nèi)外上下人聲鼎沸，金屬碰撞聲、哭喊聲、怒罵聲混雜一處，不絕于耳。

    局勢混亂，王來興站在城上不安全，幾名護衛(wèi)請他轉(zhuǎn)移到城內(nèi)去，遭他斷然拒絕。他年紀(jì)小不假，但在趙當(dāng)世身邊這些年，耳濡目染，也知曉些“將為軍膽”之類的道理。他明白，如今城上紛亂，雙方爭執(zhí)不下，己軍兵士全憑一口氣才能苦苦支持。自己若貪生怕死一走了之，這行為很可能成為壓垮兵士斗志的最后一根稻草，造成瞬時潰敗的局面。

    他掙脫護衛(wèi)們扶上來的手，怒目嗔喝：“今戰(zhàn)，有進無退，再有言及‘退’字者，立斬?zé)o赦！”堅定的話語以他尚顯青稚的聲音表達出來，不覺可笑，反令人為之一奮。

    “弟兄們，再堅持一會兒，千總馬上就到！”王來興竭力高呼，這一天，他喊了太多話，以至于此時喉嚨都沙啞了。他不知道自己以及城上的兵士們還能堅持多久，他只知道，為了趙營，為了當(dāng)哥兒，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城頭。

    戰(zhàn)爭畢竟不是只憑幾句激勵話語、尚氣輕生便能獲勝的。官軍的戰(zhàn)斗力就是比趙營后司以及臨時招來的那些烏合之眾要強得多。短短的時間，城頭上的官軍越來越多，趙營兵士的尸體也越來越多。就連王來興和他的護衛(wèi)們都不得不開始動手抵抗廝殺上來的敵人。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身邊的護衛(wèi)一個個倒下。王來興驚恐地睜著雙目，邊揮刀，邊輕喃。

    絕望著，他抬頭看了看插在高處，依舊迎風(fēng)颯颯的趙營旗幟，心中暗暗祈禱：“當(dāng)哥兒，你可要好好活著！”想畢，狠狠心，大叫一聲，就想自刎。

    刀尚未動，倏忽耳畔傳來自家兵士的歡呼：“官軍退了！官軍退了！”驚詫之下，急目看去，不禁哈哈大笑。這笑聲清脆爽朗，猶如一首靈歌，圍繞著糜爛不堪的啟明門上下，一直飄上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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