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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無敵手-《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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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掌心處如大雪堆積,舉目望向那座山頭道場,高高舉起手臂,掌心劍氣如白日,刺眼奪目,“本座定要將你挫骨揚灰,才解心頭之恨。”

    它忌憚的,是萬年不見,以對方的學道材力,極有可能已經躋身十四境,現在看來,這條劍光確實厲害,但是劍光的主人,那位曾經最喜好與人捉對廝殺的道友,肯定依舊不是十四境!而且感知得到對方受傷不輕,不知何種緣故,白景跌境,他也重傷,莫非是那場天地通?

    你們不幫周密,反而要幫那姓陳的?好好好,真是該死!與那白澤一般無二的德行,都該殺。

    一甩臂,就要將那劍光砸回劍修所在洞府。

    稍顯凝滯,白骨法相向前重重踏出一步,法身微微前傾,胳膊也朝向了劍光起始之地的洞府。

    但是未能看見劍光砸在那座道場的畫面,它轉頭望去,那只手掌依舊維持掌心朝向洞府的姿態,但卻是靜止懸在空中。

    原來是手腕處斷裂,手掌與手臂已然分離。

    白骨道人毫不猶豫,斂了所有道氣,施展一門遠古神通,遁入那艘獨木舟,一起憑空消失。

    好個歲月如梭的手段。

    若單是迎敵這一位劍修,白骨道人不介意陪他多耍耍,這位名氣極大的遠古劍修,再厲害,撇開傷勢在身不談,如今頂了天也是個飛升境圓滿,可那白景手段更是多到不講道理,即便她跌了境,白骨道人也不愿與之糾纏過多,若是他們聯手,畢竟棘手,不如暫避鋒芒,日后好好計較一番。

    那團劍光驀然繃直,攪碎了那只手掌,劍光在青天上空四處游走,開始尋覓白骨道人的蹤跡。

    徐獬見此光景,自嘆不如,一條劍光這般殺力,如此韌性,若是那位落魄山供奉仍然十四境,又該是怎樣的遞劍光彩?

    這位劍仙徐君心氣不墜,反而愈發高漲,劍修當有此功此力,才算不負純粹二字。

    反觀曹慈的注意力,當然還是在那問拳雙方。

    至于術法神通劍道如何,曹慈看幾眼,設身處地,稍微想象一下自己大致該如何遞拳,也就算了。

    神臺那邊,陳平安與那古巫互換一拳,各自倒滑出去,在纖塵不染如鏡面的高臺,雙腳硬生生犁出兩道溝壑,頓時雪屑飛揚,只是這些如飛絮飄雪的碎屑并不隨風遠去,一一落回地面,神臺恢復如一,不增不減絲毫。

    陳平安輕輕一拍心口,竟是震散數以萬計的金色古老符文,對方遞拳即是畫符一般,妙不可言。尋常止境,若是單純將對方視為一位純粹武夫,發現得慢一些,片刻功夫,就會滲入氣血、浸染魂魄,恐怕就要被對方在人身體內的山脈之上篆刻銘文。

    陳平安眼神炙熱,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古法武學,顯然共斬一役,姜赦并未使出全部的,當然也可能是姜赦的武學,與古巫的道路不同,抑或是給姜赦提煉為自身拳架,完全變了容貌。不管怎么說,古武拳法,大有可觀之處,大有可取之處!

    后世學武之人,想要學修道之人一樣去追本溯源,實在是太難了,經由萬年演變,拳法越來越走樣,層層失真,遠古神通與仙家術法的關系,江河的主干與支流,有大毅力、大機緣的山巔修士有機會能夠將它們合流,但是遠古武道,如大地之上的孤峰矗立,由此山登頂再看彼山,后世純粹武夫,如何單憑一口真氣,行并攏群山之舉?

    不過陳平安目前的尷尬處境,由于擁有十一境武夫體魄,重新修道登天難,但是學武一途,如圈地,不過是劃撥山頭在自身天地境內,陳平安倒不是不介意讓一境變二境之學道事,難上加難。

    開頭越難之事,只要僥幸做成了,當然收益越大。

    光腳的陳平安輕輕擰轉腳尖,果然這座用以娛神酬神的遠古私人道場,用上了類似劍氣長城的鑄煉手段。

    好像說反了,該是后來三教祖師,在此基礎上進行補充,筑造而出的劍氣長城?

    古巫脖頸處挨了一拳,他喉結微動,被一拳打得呈現出左旋漩渦狀的脖頸,恢復原狀。

    再強行咽下一口鮮血,古巫雙肩微動,身上筋骨節節雷鳴,同樣打消了陳平安施加在他身上的拳意。

    一拳遞出,雙方都沒有著急補上第二拳,就像在江湖上狹路相逢的兩位練家子,先掂量一下對方的大致斤兩。

    這位古巫,身穿一件極為精細的麻衣,類似后世服喪的緦麻,熟麻材質,經緯絲線的數量,數以百萬計。

    憑借眼力,陳平安能夠看到一些諸多后世的“源頭”,既有兵家甘露甲的巧思,也有類似白發童子那件法衣、以及金翠城編織手藝的精妙。

    頃刻間,雙方同時移步,陳平安一拳砸中古巫腹部,后者人身血液霎時間如瀑布倒流,無數青筋暴起于肌膚,砰然碎裂開來,滿臉血污,鼻孔處垂落兩條黏糊糊的鮮血。陳平安也被一拳打得后仰倒地,一拍雪白高臺,翻轉起身,面目被一拳砸中,體內一口純粹武夫真氣,宛如一根天柱隨之傾斜,搖搖欲墜。

    雙方拳意震散,由于擁有那把本命飛劍使然,遠在山崖畔的竹素也隨之氣血翻涌,她只得從入定境界中退出。

    古巫身上那件精細麻衣如灰燼簌簌而落,卻是露出了里邊一件較為粗糙的熟麻衣,像那小功。

    麻衣的經緯線條數量驟減,但是顯然更為粗壯,每一條絲線所蘊藉拳意更為渾厚。

    先前伏地不起,五指鉤臉,古巫如同自罰黥面,導致整張臉龐白骨裸露,直到現在,這位古巫始終不肯恢復原貌。

    古巫眼神復雜,既有一份沉重的緬懷,道上敵友皆凋零殆盡的感傷,也有一絲意料之外的驚喜,如遇故人。

    陳平安抬手抹過耳朵,將那滲出的鮮血擦拭干凈,再伸手輕輕拂過右臂,強行壓下那些紊亂暴躁的拳意真氣,打中對方腹部一拳,自身竟然也是潮水倒灌江河、洪澇蔓延兩岸的處境,是對方拳法的能耐,還是那件熟麻衣裳使然?難道說拳意也能煉為一件法袍?

    無妨,不用著急,還有大把機會去一探究竟。

    對方筋骨雄健,氣血鼎盛,體魄打熬得無比牢固,幾乎是那副身軀所能承受的極致了。

    古巫一條肌肉虬結的粗壯胳膊,肌膚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宛如百余幅壁畫堆積、擁簇在一起的后世錦灰堆,上邊既有古巫們圍火歌舞祭天娛神的畫像,也有跪地祈雨、供奉犧牲的場景。

    另外一條胳膊看似與常人無異,實則是在人身天地的“內壁”刻下繁復圖案。

    如同后世金石的陰刻和陽刻。是古巫們欲想人身作橋梁,構建天地通雛形?

    大概是陳平安的神態,顯得過于輕松寫意了,古巫露出惱火神色,深呼吸一口氣,神臺之上,從那雪白如平鏡的地面,升起一股股裊裊煙霧,它們飄到了一定高度,便有與古巫容貌類似的一尊尊“神靈”幻象接引而下,轟然砸地,它們身高十數丈,身披一副副精粹香火顯化而出的甲胄,手持各類兵器。

    當它們矗立在這座方圓百里的神臺之上,如同一座武道之叢林。

    陳平安只是抬臂,伸出并攏雙指,隨意抵住一把當頭劈來的巨斧鋒刃。

    果然,此斧劈砍的,是魂魄而非肉身。

    不過陳平安早有猜測,卻也不會讓它得逞,以最為凝練的拳意,抵住了虛化的巨斧。

    手指輕輕一推,巨斧在空中翻轉倒退,將這尊武夫的頭顱劈碎,當場變成一股青煙。

    再一袖子,隨便抽爛側面趕來一尊手持長劍的“降真”武夫,后者化作齏粉,同樣變成一股青煙去了神臺中央某地的那尊神靈的七竅之內。

    這尊披彩甲神靈,身高百丈,雙手拄劍,一張金色臉龐,有十二枚眼睛。

    陳平安在這座“武林”之內閑庭信步,將那些就像后世道兵、符箓力士般的古怪存在,給一一打散成股股青煙,最先蜂擁而至的場景,很快變得稀稀落落,陳平安腳尖一點,在那些武夫傀儡肩頭、頭顱蜻蜓點水,去往高臺中央地界,腳下一點即碎,青煙滾滾,都涌入了那尊彩甲神將的眼睛之內。

    最終雙方遙遙對峙。

    神臺一處角落站著那位施展請神手段的古巫,身上麻衣又有變化,熟麻變得較為粗糙,邊幅也不再齊整,如用剪子絞出。

    按照原先的計劃,是先以斬首術,配合武道,至多兩三腳剁掉那頭圍城巨狐的頭顱。

    再將白骨道人強行拽入神臺,逼迫對方與古巫聯手,陳平安直接來場一對二的演武。

    至于青裙女子會不會加入戰場,或是用某種遠古秘法遙遙針對自己,陳平安拭目以待。

    當然不是說一挑四都能贏,而是躋身了十一境,難得有此砥礪武道的機會,去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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