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阁_书友最值得收藏的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七百二十二章 飲者留其名,老夫子要翻書-《劍來》


    第(2/3)頁

    許弱問道:“這賈生?”

    崔瀺說道:“裝模作樣,隱藏后手。”

    周密轉(zhuǎn)頭望向?qū)毱恐蓿疤斓刂艺撸ㄓ欣C虎也。”

    周清高只問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文廟?”

    周密笑道:“為何如此重要嗎?我這家鄉(xiāng),又不是什么講道理的地方。”

    他周密比較講道理,所以早就替文廟說過話了,早早道破為何中土文廟如此畫地為牢、束手束腳。

    當年賈生太平十二策!哪一條策略,不是在為文廟避免今日事?!哪一個不是事到如今大局糜爛的根本原因?一個連那君子賢人,都不能當那廟堂國師、幕后君主的浩然天下,連那皇帝君王都無法人人皆是儒家子弟的浩然天下,該有今日之苦。是你們文廟自找的麻煩。真到了需要人死戰(zhàn)場的時候,圣人君子賢人,你們拿什么來講道理?拎著幾本圣賢書,去跟那些將死之人,說那書上的圣賢道理嗎?

    當年浩然天下不聽,將我苦心孤詣寫出的太平十二策,束之高閣。

    那么現(xiàn)在就多聽聽多想想,好好思量思量。

    可憐只有一個崔瀺。可惜了一頭繡虎,不但自己會死,還要在史書上遺臭萬年,哪怕……哪怕浩然天下贏得了這場戰(zhàn)爭,還是如此,注定如此。

    你文廟給了世道太多道路可走,給了人間太多自由,卻只會讓人覺得人人不自由,遠遠不夠。

    很好!

    要那純粹無約束的自由,托月山給你們。

    要那強者為尊便是唯一道理,蠻荒天下一直最講這個,可不是我周密的嘴上言語。

    周密稍稍加快腳步,三位學生就識趣讓先生獨自散步海邊。

    綬臣停下腳步,望向北邊寶瓶洲最南端的戰(zhàn)場,緋妃已經(jīng)將那些瘟神和兩位過客送到了老龍城,看起來效果不錯。

    周清高則和流白轉(zhuǎn)身緩行,周清高沉默片刻,突然說道:“師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喜歡那位隱官?”

    流白瞠目結(jié)舌,然后笑罵道:“什么?!木屐你是不是瘋了?!”

    周清高跟著停步,笑道:“誰瘋了?誰都沒有瘋。”

    流白臉色雪白,咬牙切齒道:“不可能!師弟你不要胡說八道。”

    周清高繼續(xù)挪步行走,“與其擔心未來心魔是那隱官大人,還不如敞開心扉,承認了自己喜歡一事,第一,陳平安肯定會死在劍氣長城,哪怕退一萬步說,陳平安不死,師姐其實心知肚明,這輩子注定無法向他親手報仇了。那么心魔就會一直在修心路上,等著流白。你越是自欺欺人,心魔越是有機可乘。第二,不但要喜歡,還要變得真心最喜歡,然后流白只需心存一念,以后一定會親自問劍飛升城,好讓那個害死陳平安的罪魁禍首,讓那寧姚知道一件事,陳平安喜歡寧姚,真心不如喜歡流白。”

    流白滿頭汗水,始終沒有挪步跟上那個師弟。

    綬臣與周密心聲笑道:“先生收了個好弟子。”

    周密微笑道:“師兄不如師弟很正常,只是別來得太早。”

    “周清高與你們這些師兄師姐,還不太一樣。他是真心實意仰慕那劍氣長城,心神往之那年輕隱官。所以他內(nèi)心對浩然天下的否定,比你們都要更重。與此同時,他就有更大的機會,成為蠻荒天下的陳平安,先像了,才能超過。至于那個斐然,終究早早有了自己的道路可走,化名陳隱,更多是登岸桐葉洲后,閑來無事太無聊,何況斐然根本不需要成為別人。”

    “今天先生心情大好,就與你提前說幾句話。我心中有些年輕人,很看好。除了你和周清高,斐然,還有雨四,?灘,豆蔻等等。差不多十幾個吧,不到二十個年輕人,我很期待你們的大道成就。相信先生,不會低的。”

    “我去找一下賒月,帶她去看看那棵梧桐樹和那座鎮(zhèn)妖樓。綬臣,老龍城戰(zhàn)場這邊你和師弟幫忙多盯著。”

    綬臣領(lǐng)命。

    先生周密,周全縝密,為人處世。

    師弟清高,水清山高,處世為人。

    ————

    老秀才踉踉蹌蹌坐在南婆娑洲天幕處,與一位出自禮圣一脈的陪祀圣賢,相隔不遠。

    一個暫時不想開口說話,一個就等著開口,反正身邊老秀才肯定會開口,攔都攔不住。

    “你們這些圣賢自古皆寂寞啊,辛苦辛苦。”

    果不其然,老秀才使勁咳嗽幾聲,也就是合道天下三洲,吐不出幾口真正的鮮血來,那就當是潤嗓子了,先說了別人真辛苦,再來與那圣人吐苦水:“我也不容易啊,文廟功勞簿就算了,不差這一筆兩筆的,可你得先自個兒額外記我一功,以后文廟吵架,你得站我這邊說幾句公道話。”

    那位文廟陪祀圣賢點頭道:“有一說一,就事論事。我該說的,一個字都不少了文圣。不該說的,文圣就算在這邊撒潑打滾,還是沒用。”

    老秀才盤腿而坐,捶胸委屈道:“做事不如你家先生大氣多矣,難怪圣字前邊沒能撈個前綴。你看看我,你學學我……”

    那位圣人直截了當?shù)溃骸皼]少看,學不來。”

    文廟禮圣一脈,與香火凋零的文圣一脈,其實一向最為親近。不然禮記學宮大祭酒,就不會那么希望文圣一脈并非嫡傳卻記名的茅小冬,能夠留在自家學宮潛心治學。

    而當年劍氣長城的那位督戰(zhàn)官,禮記學宮出身的君子王宰,也不會主動為當時還不是隱官的陳平安,說上那幾句暗藏好意的惡話,最后還主動與陳平安討要一枚篆文為“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的印章,甚至很不見外,要求陳平安最好署名。

    老秀才嘆了口氣,真是個無趣至極的,如果不是懶得跑遠,早換個更識趣風趣的閑聊去了。

    中土文廟,總計七十二陪祀圣賢,其中這些負責坐鎮(zhèn)九洲天幕的,年復一年的“枯守坐蠟”,需要日夜巡視一洲山河那些最為明亮的人間燈火,壓制所有飛升境大修士的舉動,不許他們擅自離開一洲山河,還要督查仙人的行蹤和濫施神通,以免殃及人間蒼生。比如當年桐葉洲和扶搖洲都有三位,寶瓶洲因為地方最小,只有兩位,至于這南婆娑洲,由于最為靠近倒懸山和劍氣長城,所以多達四位。

    其中扶搖洲曾經(jīng)有一個,脾氣與老秀才比較投緣,是個相對比較愛說話的,就私底下與老秀才笑言,說遙遙見那人間祈福許愿的燈火,一盞盞冉冉高升,離著自己越來越近,真覺得人間美景至此,已算極致。

    正因為圣賢此語,老秀才才有了那個“坐蠟”的諧趣評價。能把壞話當真正好話講,本就是老秀才獨門一絕。

    至于能把好話說得陰陽怪氣處處不對勁……放你娘的屁,我老秀才可是有功名的讀書人!會說誰半句壞話?!

    老秀才問道:“有無酒?人間美酒總是喝不盡,你隨便找戶富貴人家借兩壺,咱哥倆走一個。記得可別挑那山上仙府的神仙酒釀啊,我就不是那種瞎講究的人。”

    圣人搖頭。

    老秀才以拳擊掌,“那我等會兒找陳淳安找酒喝去,都不用我借。唉,你看看這事情整的,好像一下子就變得禮圣一脈讀書人不如亞圣一脈大氣了。怪我怪我,難辭其咎,也就是這里沒酒,不然我肯定要先自罰個三杯。”

    圣人說道:“文圣說是就是吧。”

    老秀才立即哈哈笑道:“立身正,心中浩然氣就足,難怪能在陳淳安頭頂當圣人。其他那些個陪祀圣賢,可都不如你威風啊。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某些小事上摳搜了點。”

    圣人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年某人差點將記名弟子套麻袋丟在禮記學宮,而且做這事前,還勸勉弟子,說萬一哪天真當了禮圣一脈的陪祀圣賢,以后一定要去南婆娑洲坐鎮(zhèn)天幕?一定要幫著先生出一口惡氣?”

    老秀才使勁擺手否認道:“不可能不可能,茅小冬最是尊師重道,絕對不會出賣自己先生的。”

    也不知是否認,還是承認。

    圣人說道:“茅小冬在大祭酒那邊喝高了,是當一件自家先生的風采依舊事來說的。”

    老秀才捻須點頭,贊嘆道:“說得通說得通。得勁得勁。”

    圣人突然眺望一洲山河之外的遠處,問道:“文圣,能打贏嗎?能少死人嗎?”

    老秀才想了想,答道:“既然做不得更多,你往好處多想就是了。”

    文廟還有些圣賢,以消磨大道修為作為代價,在光陰長河之中尋覓破碎秘境,然后擱置在浩然天下版圖上,或者靜待有緣人,或是應運而生,最終都會成為浩然天下最新的一座洞天或是福地。文廟自己是歷來不會占據(jù)的,曾經(jīng)有位副教主笑言一句,去與天下爭利益,還要圣賢道理做什么。

    萬年以來,最大的一筆收獲,當然就是那座第五天下的水落石出,發(fā)現(xiàn)蹤跡與穩(wěn)固道路之兩大功勞,要歸功于與老秀才爭吵最多、昔年三四之爭當中最讓老秀才難堪的某位陪祀圣人,在等到老秀才領(lǐng)著白也一起露面后,對方才放得下心,溘然長逝,與那老秀才不過是相逢一笑。

    剩下的陪祀圣賢,有些是全部,有些是一半,就那么古怪怪怪的,那么毅然決然的,去了不歸就不歸的遠處他鄉(xiāng),與那禮圣作伴百年千年萬年。

    所以歷來最心疼最小弟子的老秀才,唯獨在這件遠游事上,從不為如今的關(guān)門弟子多說一句。

    只是當年在第五座天下,遇到了關(guān)門弟子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找到的媳婦,那個頂好頂好的小姑娘寧姚,老秀才,當時才驀然一股腦兒傷心起來。差點就要當著好友白也的面,當著一個晚輩的面,老淚縱橫起來。委實這等苦處,說不得也。更不是自家的關(guān)門弟子獨自如此不容易。

    圣人難得主動言語,還有些笑意,與老秀才說了一樁故人舊事,其實相較于他們這些存在而言,歲月相隔不遠,只是這會兒想起,卻又好像是件遙遠事:“我那好友,昔年路過此地,重返桐葉洲之前,罵了文圣不少難聽話。”

    老秀才撓撓頭,然后雙手抱胸,嗤笑道:“給他隨便罵幾句,又少不了幾兩肉,我要是較真半點,就算我不文圣,白讀了幾萬斤圣賢書!”

    圣人又笑道:“故友最后一句,是說‘文廟的冷豬頭肉,就是好吃,反正那老秀才是吃不著的,這家伙哪天厚著臉皮去了文廟,可以從他那邊偷摸幾塊吃去’。”

    老秀才一巴掌拍膝蓋上,“吃就吃,誰怕誰?讀書人偷吃冷豬頭肉,能叫偷嗎?!”

    昔年,老秀才難得板起臉來,狠心教訓一位從來無需先生擔心學問事的小弟子,老秀才與一個少年說那以后長遠事,“小齊!今兒先生可是與你破天荒大大火了啊,你聽好了,先生嗓門大些,不許哭鼻子……好吧好吧,說道理確實不在嗓門大……冷豬頭肉,是那么容易吃的嗎,是那么好吃的嗎?!能吃是最好,吃不上就不吃!獨獨不可為了吃豬頭肉而當圣賢!當個君子,當個書院山長,怎就不好了,怎就志向不高遠了?”

    吃冷豬頭肉這個說話,并非老秀才首創(chuàng),卻是被老秀才真正發(fā)揚光大,使得許多圣賢偶爾自嘲幾句,都愿意主動提及此語。

    圣人是那么好當?shù)膯幔?

    老秀才曾經(jīng)說過儒家道統(tǒng),君子容易死,圣人難死。老秀才話語卻只說了一半,圣人難死,便好受嗎?

    為何坐鎮(zhèn)天幕的儒家圣人,堂堂儒家陪祀文廟的圣人,已算人間學問個個通天的讀書人了,連那君子賢人都能施展儒家神通,

    例如扶搖洲和桐葉洲的那些七十二書院山長、君子賢人,那些已經(jīng)再無機會翻動一頁圣賢書的讀書人,他們生前尚且能夠殺敵再死。

    那么為何面對蠻荒天下的大舉入侵,儒家坐鎮(zhèn)天幕的陪祀圣賢,卻只能將一身氣運融入一洲天地?

    這就是那些可憐圣賢,能做到的一件最力所能及之事。完顏老景那老賊知道嗎?當然知道,在乎嗎?半點不在乎。

    那些或腹誹或痛罵中土文廟毫無建樹、全不作為的,知道三洲書院君子賢人、山長與儒士什么下場嗎?知道,在乎嗎?則未必。既要人去當英雄,又講個成王敗寇。

    就像身邊圣人所說的那位“故友”,就是當年桐葉洲那個放行杜懋去往老龍城的陪祀圣賢,老秀才罵也罵,若不是亞圣當時露面攔著,打都要打了。

    又如何,在中土文廟沒了冷豬頭肉可吃,憑借先前坐鎮(zhèn)天幕年復一年很多年,依舊潛心砥礪自家學問,硬是給他重新吃上了文廟香火,還偏要重返桐葉洲,求死不說,那家伙還非要趕個早。

    而那個家伙的真身,跟隨禮圣守護浩然天下,與那些遠古神靈余孽廝殺之中,早已破碎消散。

    老秀才對此要不要豎個大拇指?也得要。

    青冥天下,打造出一座白玉京,壓制化外天魔。蓮花天下,西方佛國,壓制無數(shù)最為冥頑不靈的冤魂厲鬼兇煞。

    浩然天下,看似是負責針對蠻荒天下的妖族。其中遠遠不止于此。

    作為浩然天下最重要一塊飛地的劍氣長城,數(shù)萬劍修,萬年以來,據(jù)守一地,牽制蠻荒天下的妖族。劍氣長城屹立萬年,文廟是不是就萬年高枕無憂了?只是袖手旁觀看好戲?為何文廟第二神位的禮圣,幾乎從不在文廟露面?哪怕連那三四之爭,都未出聲?哪怕理由千百個,最大的一個,還是當年外患太大,遠憂其實從來半點不遠。

    所有坐鎮(zhèn)九洲天幕的陪祀圣賢,真身都在天外!跟隨禮圣抗衡那些遠古神靈余孽!只余下陰神留在家鄉(xiāng),半死不活的,還要去坐鎮(zhèn)一洲天幕當個可憐兮兮的狗屁老天爺!

    不然如今打穿天幕做客浩然天下的一尊尊遠古神靈,萬年以來都在發(fā)呆,乖乖給咱們浩然天下當那門神嗎?!

    老秀才說道:“就像你剛才說的,有一說一,就事論事,你那朋友,靠道德文章,實實在在裨益世道,做得還是相當不錯的,這種話,不是當你面才說,與我弟子也還是這般說的。”

    圣人點頭道:“文圣此理,最合我心。”

    事實上除了圣賢道理,老秀才最讓這位天幕圣人記憶深刻的一番話,很老秀才,不太文圣。

    與我不對付的,就是爛了肚腸的壞人?與我有大道之爭的,便是無一可取處的仇寇?與我文脈不同的讀書人,就是旁門左道瞎讀書?

    我他娘的算老幾?!

    當時老秀才身在文廟,扯開嗓門言語,看似是在先說自己,其實又是后說所有人。

    老秀才轉(zhuǎn)頭,一臉誠摯問道:“既然如此欽佩我的學問,仰慕我的為人,咋個不當我弟子?”

    圣人淡然道:“我年紀比文圣虛長幾百歲,何況我們禮圣一脈的學問好不好,相信文圣心中有數(shù)。”

    老秀才搓手道:“你啊你,還是臉皮薄了,我與你家禮圣老爺關(guān)系極好,你改換門庭,肯定無事。說不得還要夸你一句眼光好。就算禮圣不夸你,到時候我也要在禮圣那邊夸你幾句,真是收了個沒有半點門戶之見的好學生啊。”

    這位圣人沒搭話。

    老秀才是出了名的喜歡順桿子往上爬,沒桿子都要自己砍竹子劈柴做一根的。

    哪怕他是面對禮圣,甚至是至圣先師。

    也哪怕是面對鄉(xiāng)野村夫,甚至是學塾稚童。

    老秀才輕輕咳嗽幾聲。

    兩洲山河人跡罕至的僻靜處,那些尚未被徹底剝離掉浩然氣運的人間,便立即有那異象發(fā)生,或是云卷云舒,或是水漲水落。

    至于南婆娑洲,有老秀才身邊這位圣人坐鎮(zhèn)山河氣運,些許漣漪才起漣漪便無。

    老秀才笑道:“受累了。我這客人算不得好客人。”

    圣人搖頭道:“反正我也無酒款待文圣。”

    老秀才問道:“不會是趕人吧?”

    圣人點頭笑道:“文圣說是就是吧。”

    老秀才感慨道:“只能坐著等死,滋味不好受吧?”

    圣人搖頭道:“比文圣總要好些,不用吃疼遭罪。”

    圣賢只留陰神坐鎮(zhèn)天幕,負責穩(wěn)固山河氣運,既是文廟的無奈之舉,更是人間有幸的適宜之事,因為自古寂寞的圣賢們既然沒有真身,便更為純粹,契合天道。

    老秀才站起身,罵罵咧咧走了。一個踉蹌,趕緊消失。

    反正如今浩然天下的練氣士,一個個慷慨激昂,義憤填膺,沒少罵這些圣人是只會送人頭的大好人,不差他老秀才這幾句。

    圣人嘆息一聲,那蕭愻出劍,與左右爭鋒相對,老秀才何止是需要喝幾口酒水,換成一般的飛升境大修士,早就氣吞山河用以彌補大道根本了。

    這位圣人低頭望去,作為集天下牌坊大成者的醇儒陳氏書院那邊,又在吵了。

    如今中土神洲各大王朝官學書院,甚至連這七十二書院的儒生們,不乏有人,一個個仗義執(zhí)言,好似舍得一身剮丟了儒生身份,也要大罵圣賢不作為,一個個糊涂得好像沒碰到半本兵書,竟然任由桐葉、扶搖兩洲和大半個金甲洲都已經(jīng)眼睜睜看著淪陷。中土神洲需要如何構(gòu)建戰(zhàn)線嗎?我泱泱中土,連那桐葉洲和扶搖洲兩個小地方都守不住?只要文廟圣賢齊出,中土十人在旁輔佐,十人不夠,再加上候補十人,再有浩浩蕩蕩的玉璞、仙人助陣,那些個蠻荒天下的畜生,什么十四王座不王座的,悉數(shù)輕易打爛,彈指間灰飛煙滅。

    有個身穿紅棉襖的年輕女子,在一處儒生集會上安安靜靜,旁聽許久,不管他們說得對不對,先聽了再說。

    只是聽多了那些言之鑿鑿的言語,她也有些想要問幾個問題。于是找到了一個書院儒生,問道:“你去請飛升境、仙人們出山嗎?”

    “自有至圣先師,禮圣亞圣出馬。”

    “如果他們還是不樂意出山呢?畢竟打仗會死人的。桐葉洲的飛升境都死了。惜命怕死,山上修士,我想也是與我們一樣的。畢竟上山修行,本就是奔著證道長生去的。”

    “我都不需說至圣先師,只說禮圣的規(guī)矩,豈敢不聽?誰敢不從!”

    “偏敢不聽呢?打死幾個立威?然后剩下的,都只好不情不愿跟著去了戰(zhàn)場?最后如你所說,就一個個慷慨赴死,都死在了遠方異鄉(xiāng)?現(xiàn)在不都在流傳托月山大祖的那句話嗎,說我們浩然天下的大修士很不自由?會不會到時候就真的自由了,比如干脆就轉(zhuǎn)投了蠻荒天下?到時候既要跟蠻荒天下打仗,又要攔著自己人不叛變,會不會很吃力。關(guān)鍵還有人心,越是高位處的人與事,登高看遠,同理,越是登高看遠之人的行事,山下就都越會瞧得見的,瞧在眼里,那么整個中土神洲的人心?”

    “人心?大亂之世,這點人心算得什么?!行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只要一場大勝仗打下來,山上山下人心自會顛倒。”

    “當然要在意啊,因為蠻荒天下從托月山大祖,到文海周密,再到整個甲子帳,其實就一直在算計人心啊。比如那周密不是又說了,將來登岸中土神洲,蠻荒天下只拆文廟和書院,其余一切不動嗎?王朝依舊,仙家依舊,一切依舊,我們文廟挪窩多出來的權(quán)柄,托月山不會獨占,愿意與中土仙人、飛升一起簽訂契約,打算與所有中土神洲的大宗門平分一洲,前提是這些仙家山頭的上五境老祖師,兩不相幫,只管作壁上觀,至于上五境之下的譜牒仙師,哪怕去了各洲戰(zhàn)場打殺妖族,蠻荒天下也不會被秋后算賬。你看看,這不都是人心嗎?”

    “你扯這些亂七八糟的做什么?虛頭巴腦的,也敢妄言山上人心?你還講不講讀書人的浩然正氣了?聽說你還是山崖書院子弟,真是小地方的人,見識短淺。心中更無多少仁義道德。”

    “我不是在與你就事論事嗎?”

    “去去去,休要聒噪,一個女子,懂什么。”

    這位在此書院求學的中土儒士,去了別處,與同道中人繼續(xù)高聲言語,意氣風發(fā),指點江山。

    換成是繡虎崔瀺,估計就要將這些人全部拘押起來,用幾條跨洲渡船直接送往金甲洲北方戰(zhàn)場。管你們是真心想死,還是沽名釣譽,死了再說。

    從中土神洲獨自遠游醇儒陳氏的李寶瓶,忍不住嘆了口氣,摘下酒葫蘆,偷偷喝了口酒。

    與人說話真累。不管我說得對不對,你們好歹聽聽我到底說了些什么啊。又不是我有幾個說對處,你們便一定說錯了的。

    ————

    老秀才去往人間大地。

    無意間瞥見了那一襲紅衣,老秀才心情驀然大好,打算先與陳淳安聊幾句,再去與小寶瓶見面。

    在一處臨水石崖上,那個從一人肩挑日月變成一洲日月懸天的醇儒頭也沒轉(zhuǎn),“劉叉去了扶搖洲,蕭愻還在路上攔阻左右。”

    老秀才哀嘆道:“扎倆羊角辮的小姑娘長得挺可愛,做起事來真是太不可愛了。”

    陳淳安笑問道:“你當真半點不記恨蕭愻的所作所為?”

    老秀才說道:“總要由得他人是個活人吧。至于其他事,該咋的咋的。做錯先擔了錯,才能來談改錯。”

    陳淳安說道:“左右最為難。”
    第(2/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泸西县| 拜泉县| 浮山县| 安康市| 朝阳县| 上虞市| 颍上县| 广水市| 得荣县| 和田县| 昭觉县| 远安县| 南通市| 江山市| 格尔木市| 新竹市| 南川市| 交城县| 平罗县| 双牌县| 威海市| 乐平市| 同仁县| 玉山县| 张家港市| 故城县| 噶尔县| 紫金县| 敖汉旗| 东山县| 乐至县| 金山区| 额敏县| 林甸县| 凤庆县| 武山县| 阜宁县| 南召县| 开江县| 莫力| 敦化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