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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一章 老了江湖-《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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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米粒豎起耳朵,等了會兒果真沒動靜了,都沒敢轉頭,嘆了口氣,可憐兮兮望向陳靈均,壓低嗓音道:“景清,我在做夢呢,肯定是我在山門口那邊打盹睡迷糊了……”

    陳平安之所以沒有繼續開口言語,是在按照那本丹書真跡上邊記載的山水規矩,到了落魄山后,就立即捻出了一炷山水香,作為禮敬“送圣”三山九侯先生。當陳平安默默點燃香火之后,青煙裊裊,卻沒有就此飄散天地間,而是化作一團青色云霧,凝而不散,化作一座袖珍山岳,如同一座落魄山顯化而出的山市,只不過宛如山市蜃樓一般的那座小小落魄山,唯有陳平安一人的青衫身形。

    陳平安差不多跨越了半洲山河,等于是暫借一位飛升境大修士的神通,迅速趕到了落魄山,當下還能逗留一炷香功夫,之后重返渡船,再繼續趕路北歸返鄉。當下陳平安,當然是真身至此,不過卻是被一道玄之又玄的三山符箓拖拽而來。

    依舊是青衣小童模樣的陳靈均張大嘴巴,呆呆望向黑衣小姑娘身后的老爺,然后陳靈均覺得到底是小米粒做夢,還是自己做夢,其實兩說呢,就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力道大了些,耳光震天響,打得自己一個翻轉,屁股離開了石凳不說,還差點一個踉蹌倒地。陳平安一步跨出,先伸手扶住陳靈均的肩膀,再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讓這個揚言“如今北岳地界,落魄山除外,誰是我一拳之敵”的大爺落座原位。

    黑衣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蹦跳起身,都沒敢也沒舍得伸手輕輕一戳好人山主,怕是那做夢,然后她雙臂環胸,緊緊皺起疏淡的兩條眉毛,一點一點挪步,一邊圍繞著那個個兒高高的好人山主行走,小姑娘一邊哭得稀里嘩啦,一邊眼眸又帶著笑意,小心翼翼問道:“景清,是不是咱倆合力,天下更無敵,真讓光陰長河倒流嘞,不對哩,好人山主以前可年輕,今兒瞅著個兒高了,年紀大了,是不是咱們腦袋后邊沒長眼睛,不小心走岔路了……”

    陳平安彎腰按住小米粒的腦袋,笑道:“不是做夢,我是真回了,不過一炷香后,還要返回寶瓶洲中部稍稍偏南的一處無名山頭,但是至多至多一個月,就可以和裴錢他們一起回家了。這不著急來看你們,就用上了一張新學符箓?!?

    周米粒一把抱住陳平安,哭喊道:“你帶我一起啊,一起去一起回?!?

    陳平安有些無奈,揉了揉小姑娘的小腦袋,始終彎著腰,抬起頭,揮揮手打招呼,笑道:“大家都辛苦了?!?

    大管家朱斂,掌律長命,北岳山君魏檗,都察覺到那份山水異樣氣象,聯袂趕來竹樓這邊一探究竟。

    朱斂笑道:“公子更有男人味了,浩然天下的仙子女俠們,有眼福了?!?

    一襲雪白長袍的長命施了個萬福,嫣然笑道:“長命見過主人?!?

    魏檗感慨萬分,打趣道:“可算把你盼回來了,看來是小米粒功莫大焉。”

    陳平安都沒辦法挪步,小米粒就跟當年在啞巴湖那邊差不多,打定主意賴上了。

    陳靈均終于回過神,立即一臉鼻涕一臉眼淚的,扯開嗓子喊了聲老爺,跑向陳平安,結果給陳平安伸手按住腦袋,輕輕一擰,一巴掌拍回凳子,笑罵道:“好個走江,出息大了。”

    陳靈均立即有些心虛,咳嗽幾聲,有些羨慕小米粒,用手指敲了敲石桌,一本正經道:“右護法大人,不像話了啊,我家老爺不是說了,一炷香功夫就要神仙遠游,趕緊的,讓我家老爺跟他們仨談正事,哎呦喂,瞧瞧,這不是北岳山君魏大人嘛,是魏兄大駕光臨啊,有失遠迎,都沒個酒水待客,失敬失敬了啊,唉,誰讓暖樹這丫頭不在山上呢,我與魏兄又是不用講究虛禮的情分……”

    魏檗微笑點頭。

    陳靈均呵呵一笑,瞧把你能耐的,一個不比碗口大多少的北岳山君,在咱家落魄山,你一樣是客人,曉不得知不道?以后那啥披云山那啥夜游宴,求大爺去都不稀罕。

    老爺一回家,陳靈均腰桿子立馬就鐵骨錚錚了,見誰都不怵。

    小米粒終于舍得松開手,蹦蹦跳跳,圍著陳平安,一遍遍喊著好人山主。

    哈,好人山主這趟回家,沒有背個大籮筐唉,那也就沒有一個陌生的小姑娘站在籮筐里邊哩。

    陳靈均立即站起身,用袖子使勁擦了擦石凳,還低頭彎腰呵氣吹灰塵,笑臉燦爛道:“老爺,這里這里,這兒坐……”

    周米粒也沒落座,跑去拿起了綠竹杖和金色小扁擔,站在好人山主一旁,陪著景清一起當門神。剛好三個空位,讓給老廚子、長命姐姐和魏山君。

    一襲青衫長褂,頭別玉簪,身材修長,腰懸朱紅酒壺,落在外人眼中,不是玉樹臨風是什么,落在自家人眼中,就更是神采飛揚了。

    陳靈均和小米粒各自掏出一把瓜子,小米粒是好人山主這邊一半,其余三人均攤剩余的瓜子,青衣小童是先給了老爺,再分給老廚子和掌律長命,在魏檗那邊就沒了,陳靈均還故意抖了抖袖子,空落落的,歉意道:“真是對不住魏兄了?!?

    魏檗繼續微笑,暫且忍他一忍。

    陳平安笑道:“渡船還在寶瓶洲中部偏南的一個山頭懸停,除了我,船上還有在云窟福地湊巧遇上的裴錢,陪我一起回來的供奉周肥,以及我從劍氣長城帶回的九位劍仙胚子,孩子們年紀都不大,估計以后都先安置在拜劍臺那邊練劍修行,你們如果誰有想要收弟子的,自己挑去。嗯,周肥以后就是咱們落魄山的首席供奉了,不過一個月后霽色峰祖師堂議事的時候,你們盡量讓此事稍微曲折一些,好事多磨嘛?!?

    “我離開劍氣長城之后,是先到造化窟和桐葉洲,之所以沒立即趕回落魄山,還來得晚,錯過了很多事情,其中原因比較復雜,下次回山,我會與你們細聊此事。在桐葉洲來的路上,也有些不小的風波,比如姜尚真為了擔任首席供奉,在大泉王朝蜃景城那邊,差點與我和崔東山一起問劍裴旻,不用猜了,就是那個浩然三絕之一的劍術裴旻,所以說姜尚真為了這個‘板上釘釘’的首席二字,差點就真板上釘釘了。這都不給他個首席,說不過去。天底下沒有這么送錢、還要送命的山上供奉。這件事,我事先跟你們通氣,就當是我這個山主一言堂了。”

    陳平安語速極快,神色輕松。

    終于不用使用心聲言語或是聚音成線了。

    朱斂與魏檗相視一笑。姜尚真這樣的供奉,天底下獨一份,上哪找去?確實得好好珍惜。至于一言堂不一言堂的,山主說了算。

    掌律長命笑瞇起一雙眼眸,能夠重新見到隱官大人,她確實心情極好。

    陳平安轉頭望向老廚子,“朱斂,所有當下在外不忙正事的,都召回落魄山,暫定一月之后的霽色峰議事,最好都在。至于具體的日子,你和魏山君挑個黃道吉日?!?

    朱斂笑著點頭,“公子返山,就是最大的事。什么忙不忙的,公子不在家,咱們都是瞎忙,其實誰心里都沒個著落?!?

    陳平安忍住笑,伸出大拇指,嘴上卻說道:“狐國搬遷一事,做得不厚道了?!?

    朱斂立即點頭道:“公子不在山上,咱們一個個的,做起事情來難免下手沒個輕重,江湖道義講得少了,公子這一回家,就可以正本清源了?!?

    陳平安視線偏移,望向愈發豐神玉朗的山君,“勞煩山君飛劍傳信彩雀府米裕,再讓咱們這位米大劍仙在披云山這邊,先從北岳山水譜牒上邊抹掉‘余米’這個名字,投靠落魄山,咱們落魄山馬上要提升為宗字頭,所以需要一位劍仙坐鎮宗門。除了落魄山要提升為宗門,我還打算在桐葉洲北部地帶,選址下宗,我個人建議曹晴朗擔任下宗宗主,你們如有異議,當然可以再議,這件大事,我不會一言決之。”

    陳平安瞥了眼那團從濃轉淡的香火青煙“山市”,起身歉意道:“我得立即趕回去了,一個月后見?!?

    結果發現三人都有些神色玩味。

    陳平安笑著給出答案:“別猜了,半吊子的玉璞境劍修,止境武夫氣盛境。面對那位壓境仙人的劍術裴旻,只有些許招架之力。”

    陳靈均抹了一把辛酸淚,惋惜道:“低了,比預期低了。不像話太不像話,老爺教我好生失望,不比以前那么英明神武了……”

    陳平安瞥了眼青衣小童。

    陳靈均立即止住話頭,嘆了口氣,垂頭喪氣道:“老爺要罵就罵吧,我曉得自己在北俱蘆洲那趟走江,對不住老爺。”

    陳平安卻伸手按住陳靈均的腦袋,笑道:“你那趟走江,我聽崔東山和裴錢都詳細說過,做得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就不多夸你什么了,省得翹尾巴,比咱們魏山君的披云山還高?!?

    陳靈均猛然抬頭,嬉皮笑臉道:“老爺不是怕我跑路,先拿話誆我留在山上吧?”

    陳平安面朝竹樓,深深看了一眼二樓,背對懸崖,后退幾步,然后輕輕抱拳,無聲道別,腳尖一點,身形后掠,墜入一片過路過客的崖外白云中,整個人倏忽間凝為一粒芥子,金光一閃,縮地山河,轉瞬間便消逝不見。

    朱斂緩緩站起身,一只手掌抵住石桌,會心笑道:“恍若隔世,美夢成真。”

    魏檗說道:“先宗門,再下宗,你們接下來又有的忙了。”

    長命笑道:“按照山主的脾氣,掙了錢,總是要花出去的?!?

    陳平安一離開,青衣小童立即轉身,彎腰,伸出雙手,將桌上一堆瓜子,迅速往魏檗那邊一個“搬山”,抬頭諂媚笑道:“魏大山君,招待不周,嗑瓜子啊,我家老爺余了好多?!?

    魏檗笑道:“這不好吧,我哪敢啊,畢竟是外人。”

    陳靈均痛心疾首道:“誰昧良心將魏山君當外人?哪個,真是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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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三炷香功夫過后,陳平安就走過了“心中觀想”之三山,距離渡船不遠處的一座小山頭,最后點香禮敬。最北邊的家鄉落魄山,作為兩山橋梁的中間一座,而先前第一炷香,率先禮敬之山,是陳平安第一次獨自出門南下遠游期間,路過的小山頭。如果陳平安不想返回渡船,無需重新與裴錢、姜尚真碰頭,依次往北點香即可,就可以直接留在了落魄山。

    此刻從小山頭御風重返云舟的船頭,陳平安一個踉蹌,止住身形,趕緊一手扶額,一手貼住腹部,兩處傷口,全他娘的拜劍術裴旻所賜。

    裴錢立即看了眼姜尚真,后者笑著搖頭,示意無妨,你師父扛得住。

    這艘從新建老龍城仙家渡口動身的云舟渡船,在獲得一封大驪王朝禮部頒布的山上關牒后,一路往北,期間并無任何停留,直到此地,當下懸停在中岳以南的一處地界,此地距離中岳的儲君之山并不遙遠,所以距離位于寶瓶洲中部的彩衣、梳水相鄰兩國,也不算太遠。

    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閉目養神片刻,睜開眼睛,對裴錢說道:“等你躋身了止境,師父就傳授你這道三山符。”

    當時在姚府那邊,崔東山裝模作樣,只差沒有沐浴更衣,卻還真就焚香凈手了,畢恭畢敬“請出”了那本李希圣送給先生的《丹書真跡》。

    最后陳平安與崔東山請教了書上一道符箓,位于倒數第三頁,名為三山符,修士心中起念,隨意記起曾經走過的三座山頭,以觀想之術,造就出三座山市,修士就可以極快遠游。此符最大的特點,是持符者的體魄,必須熬得住光陰長河的沖洗,體魄不夠堅韌,就會消磨魂魄,折損陽壽,一旦境界不夠,強行遠游,就會血肉消融,形銷骨立,淪為一處山市中的孤魂野鬼,而且又因為是被拘押在光陰長河的某處渡口當中,神仙都難救。

    除非有那文廟圣賢愿意消耗自身功德、修為,又有跡可循,比如知曉三山準確地點,或是靠著祖師堂一盞長命燈,才能將其殘余魂魄從光陰長河當中打撈起來。

    所以李希圣在此符一旁空白處,有詳細的朱筆批注,若非九境武夫、上五境劍修,絕不可輕用此符。止境武夫,仙人劍修,宜用此符三次,裨益體魄神魂,利大于弊多矣。三次最佳,不宜過多,不宜跨洲,此后持符遠游,空耗命理氣數而已,若是濫用此符,每逢近山多災殃。

    此符除了運轉符箓的門檻極高之外,對于符箓材質反而要求不高,唯一的“回禮送圣”,就是務必將三山走遍,燒香禮敬三山九侯先生。一本《丹書真跡》,越到后面,李希圣的批注越多,科儀精妙,山水忌諱,都講解得十分透徹、清晰。崔東山當時在姚府張貼完三符后,有意無意提了兩嘴,丹書真跡的書頁本身,就是極好的符紙。

    結果挨了先生一頓訓斥,崔東山便退而求其次,說先生可以煉字。所煉文字,當然是讀書人李希圣的那些親筆批注。崔東山嘩啦啦翻書頁之時,一眼瞥過,一千兩百多個字,足夠支撐起一座供奉一千兩百神位的羅天大醮了。陳平安對此不置可否,此事成與不成,將來先問過李希圣再說。

    如果煉字一千兩百個,是為落魄山憑空多出一座護山大陣,陳平安沒什么好猶豫的。但是陳平安有個想法,希望以后的太平山重建,能夠擁有這么一座山水陣法,這里邊涉及到道統的香火傳承。太平山老天君,女冠黃庭,李希圣,而陳平安只是做了件類似牽線搭橋的事情。所以陳平安必須先問過李希圣。

    裴錢眼睛一亮,點頭道:“那我抓緊,爭取快些,不讓師父久等?!?

    陳平安欲言又止,算了,沒法多聊。

    一般的純粹武夫,想要從山巔境破境躋身止境,是什么抓緊就有用的事情嗎?就像陳平安自己,在劍氣長城那邊逛蕩了多少年,都始終不覺得自己這輩子還能躋身十境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從早早躋身九境,直到離開劍氣長城,在桐葉洲腳踏實地了,才靠著承載真名,僥幸躋身十境,期間相隔了太多年。這也是陳平安在武道某一境上停滯最久的一次。

    最早在云笈峰那邊的時候,崔東山私底下與先生陳平安有過一場閑聊。

    “先生,大師姐自創拳招了,而且極有氣勢,名氣更大?!?

    “好事啊?!?

    “三招,皚皚洲雷公廟那邊悟出一招,以八境問拳九境柳歲余,氣魄極大,寶瓶洲陪都附近的戰場第二招,殺力極大,一拳打殺個元嬰兵修,與曹慈問拳過后,又悟一招,拳理極高,這些都是山上公認的,尤其是與大師姐并肩作戰過的那撥金甲洲上五境、地仙修士,如今一個個替大師姐打抱不平,說曹慈也就是學拳早,歲數大,占了天大的便宜,不然咱們那位鄭姑娘問拳曹慈,得換個人連贏四場才對……”

    “好的……”

    外人很難想象,“鄭錢”作為某人的開山大弟子,但其實陳平安這個當師父的,就沒正兒八經教過裴錢真正的拳法。

    真正一板一眼、好好指點弟子的拳招、拳樁、拳理,好像從來沒有過,一次都無。

    姜尚真輕聲說道:“總共才三次機會,實在太難得了,山主這次還是稍稍急了。不管如何,剩余兩次,以后最好拿來逃命?!?

    陳平安搖頭笑道:“你不是純粹武夫,不曉得這里邊的真正玄妙。等我人身小天地的山川穩固之后,再來用此符,才是暴殄天物,收益就小了。不過剩余兩次,確實是要珍惜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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