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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九章 鄰居-《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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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笑呵呵道:“是怕被拒絕,沒面子吧?”

    見那鐘魁投來視線,胖子立即補救,“見外了不是,咱倆誰跟誰,像我這種死要面子的人,不一樣在那邊真情流露。”

    鐘魁說道:“其實就是因為明知道他會答應,而且會毫不猶豫,我才為難,想不好到底要不要開口,什么時候開口。”

    胖子喟嘆一聲,“理解理解,就像我見著了陳兄弟,也沒有跟他開口討要什么供奉客卿,咱哥倆就是臉皮薄,其實出門在外,頂吃虧了。”

    鐘魁微微皺眉,“這撥人竟敢在城內留宿,要錢不要命了?”

    胖子笑道:“他們那里曉得內幕嘛,因為那個存在,只會覺得此地安穩,殊不知已經走在了黃泉路上。”

    這座鬼城內,約莫是怨氣太重的緣故,不小心孕育出了一頭吃鬼的鬼,比起一般所謂的陰宅厲鬼、遺址鬼王之流,可要兇殘多了,最大問題,還是這頭鬼物,就像一個天資卓絕的修道胚子,不到十年,就靠著吞食同輩,已經悄悄結金丹,而且行事極為謹慎,一直未被修士找出來,要是如今再被它吃掉一大撥陽間人,尤其是魂魄滋養的練氣士和精血旺盛的純粹武夫,再給它撈著幾本鬼道秘籍,嘿,估計不用三五十年,就成氣候了,再將一座鬼城煉化為自身小天地,等它白日行走無礙,隨便換一副俗子皮囊,再想要找出痕跡,就大海撈針了。

    不然鐘魁也不會帶著我姑蘇大爺在此停步嘛。

    斬妖除魔,責無旁貸。

    鐘魁喝完一壺酒,讓胖子收起菜碟,輕輕躍下,如飛鳶掠出大堂,在建筑屋脊之上蜻蜓點水,再驀然降落身形,在一處女子閨房外的美人靠那邊落座,遠遠看著這處府上一座書樓外的庭院內,有一伙撿漏客,總計十數人,半數正在這邊挖地三尺,其余在府上搜尋地窖、枯井和夾壁密室,人人忙碌異常,其中有半吊子的練氣士,也有江湖武夫,后者大多披掛甲胄,都是就近撿取,或背弓、臂弩,或懸佩一把銅錢劍,還有人背著一袋子糯米和一囊黑狗血,有修士腰系鈴鐺,手持照妖鏡,顯然是有備而來。

    府門外還停著幾輛獨輪車,因為驢馬不管如何鞭打,死活不敢入城。

    挖出了七八壇銀子,頓時歡聲如雷。

    其中一位面黃肌瘦的年輕人,突然說道:“可以再試著再往下挖一兩丈。”

    果然在一丈之下,又挖出了埋藏更多的壇子,一打開,皆是更為值錢的珠寶財物。

    胖子嘿嘿笑道:“看這府邸形制,告老還鄉之前,怎么都該是位列中樞的三品京官,結果就只積攢下這么點家當,真是個清官老爺,若是有幸成為寡人的愛卿,怎么都該追封一個文字頭的美謚。”

    院子那邊,一個年約三十的貌美婦人,身材略矮小,卻艷麗驚人,材質潔白,又因為她身穿束腰短打夜行衣,更顯得曲線玲瓏,肌膚勝雪,只見她秋波流轉,嗓音嬌膩道:“古丘,真有你的,今日收獲,你能額外多拿一成。”

    年輕人與那婦人作揖致謝。

    胖子趴在美人靠欄桿上,伸長脖子,兩眼放光,小聲嘀咕道:“這位姐姐,真是舉止煙霞外人,令寡人見之忘俗。”

    府上其余人等也紛紛趕來院落這邊,其中有人捧著一枚碩大的火畫圖葫蘆,關鍵是還帶柄,品相極好,那人與婦人笑問道:“夫人,這玩意兒,是不是你們神仙用的靈器?”

    婦人瞥了眼,瞧不上,天底下哪來的那么多山上靈器,沒好氣道:“只有這些吃飽了撐著沒事做的富貴門戶,才會當個寶,值幾個錢,你得問古丘,他是行家里手。”

    年輕男子說道:“找個識貨的文人雅士,興許值個三四百兩白銀,但是在仙家渡口賣不出價格。”

    那人便看了眼婦人,伸出一只手掌,笑嘻嘻沿著葫蘆摸了摸,這才將葫蘆隨手丟出,重重砸在墻上。

    婦人拋去一記媚眼,“死樣。”

    年輕男人心中惋惜不已,也不敢多說半句。

    婦人神色頗為自得,自己真是半路白撿了個寶貝,年輕人不愧是昔年出身一國織造局的世家子弟,眼光極好,不然他們這次入城,只會無頭蒼蠅一般亂撞,估計收獲最少減半。

    又有人提著一只大麻袋蹲在臺階底部,翻翻撿撿,讓那古丘一一驗明價格,值錢的就留下,不值錢就砸碎了,他摸出一只口大沿寬的青瓷器物,粉彩荷花鷺鷥紋,不知用途,只是瞧著可能值點錢,與那年輕男人問道:“是花瓶?”

    “渣斗。”

    “啥玩意兒?”

    “不值錢。”

    臺階頂部,有個披掛甲胄的魁梧漢子坐在一張花梨交椅上,雙手拄刀,臉上疤痕縱橫,相貌頗為猙獰,腳踩一塊落單的楠木對聯,先前那個古丘說此物頗為值錢,是虞氏王朝一位前朝文壇宗師的手筆,若是成對,至少能賣個五六百兩銀子。漢子受不了自家婦人與這個小白臉的眉來眼去,就一腳將其踩得開裂了。

    漢子看了眼天色,沉聲道:“可以打道回府了。”

    他們一伙人是今年入夏時分,來到這座舊州治所,找些從幾撥譜牒仙師們嘴中漏剩下的,不料意外之喜,極為順遂,相較于同行在其它幾座鬼城的意外重重,已經交待了不少性命,他們反而至今還沒有什么大的折損,城內只有一些夜中徘徊游蕩的孤魂野鬼,他們挑選了一處州城隍廟作為棲息之地,鬼物在夜間都不敢怎么靠近。

    不過半年功夫,滿打滿算,折算成神仙錢的話,已經掙了小一顆谷雨錢了。

    鐘魁瞥了眼城內一處小宅,有少女獨倚桃樹斜立,人面桃花。

    在這冬末時節,桃花開滿枝,當然不合常理。少女好像是察覺到了鐘魁的視線,嬌羞不已,姍姍而走,當她挑起簾子,回首破顏而笑。

    鐘魁嘆了口氣,站起身,拍了拍手掌,與庭院內眾人喊話道:“喂,諸位,既然打道回府了,你們就干脆點,反正沒少賺,直接出城各回各家了。”

    庭院十數人如臨大敵,劍拔弩張,都抬頭望向不遠處的閣樓,只看到一個文弱書生,身邊跟著一個肥頭大耳的家伙。

    坐在椅子上的魁梧漢子,轉頭望向鐘魁,冷笑道:“是人是鬼?”

    其中一位練氣士使勁搖晃鈴鐺,再高高舉起古銅鏡,借著夕陽光線,照射向那兩個不速之客。

    古鏡光亮在鐘魁臉上亂晃,鐘魁微微轉頭,擺手笑道,“行了行了,我就是好意提醒你們城內有鬼物,早就盯上你們了,伺機而動。”

    胖子翻了個白眼。

    那修士輕聲道:“不是妖物鬼魅。”

    婦人望向那氣度儒雅的青衫男子,她咬了咬嘴唇,呦,又是個窮書生哩。

    那個丟了火畫葫蘆的漢子,看著美人靠那邊趴著的胖子,大笑道:“年關了,還敢跑出豬圈瞎晃蕩?是擔心咱們這撥兄弟在城內伙食不好?”

    “年輕人脾氣不要這么大嘛,說話怪難聽的。”

    庾謹站起身,從婦人身上收回視線,“四海之內皆兄弟,出門在外,有緣碰著了,就是朋友,何必言語傷人。”

    鐘魁瞥了眼胖子,怎么脾氣變得這么好了。

    以往遇到類似事情,有自己在身邊,不敢胡亂傷人,但是絕對會過過嘴癮的。

    看來是在仙都山那邊漲了記性。

    鐘魁最后視線停留在那個與常人無異的“古丘”身上,以心聲說道:“收手吧。”

    那小院斜倚桃樹之少女,其實是頭金丹境的倀鬼,而這個年輕男子,才是這座鬼城的正主。

    年輕男子抬頭望向鐘魁,以心聲說道:“都是些該死之人,聽說在你們山上,有個說法,叫神仙難求找死人。”

    鐘魁搖頭道:“斷人生死,哪有這么簡單,你如今連城隍廟都‘坐不穩’,功德簿也翻不動,不要太過自信了。”

    年輕男子不再言語,猶豫過后,點頭道:“那就帶著他們出城便是。”

    鐘魁笑問道:“都不先問過我的身份,再試探一下境界高低?”

    年輕人搖頭道:“不用,先生是正人,不可冒犯。”

    胖子嘖嘖稱奇道:“如此會聊天,當鬼可惜了。”

    然后胖子火燒屁股一般,蹦跳起來,“哎呦喂,陳山主怎么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我就說嘛,怎的一座鬼氣森森的城池,突然就天地清明仙氣縹緲了,原來是陳山主大駕光臨……”

    言語之間,已經腳尖一點,兩百多斤肉,輕飄飄離地,單手撐在欄桿上,靈巧躍出女子閣樓,一個龐然身軀,在庭院臺階那邊落地無聲。

    原來是有一襲青衫長褂,站在了那位拄刀漢子的椅背那邊,低頭看著那塊已經被踩碎裂的楠木對聯,再掃了幾眼臺階下邊的破碎瓷片,惋惜不已。

    有你們這么當包袱齋的?

    多打造幾輛獨輪車,能耗費多少工夫?

    陳平安抬起頭,笑著與鐘魁解釋道:“剛好路過,見你們在這邊,就趕過來看看了。”

    鐘魁埋怨道:“有你這么閉關養傷的?”

    胖子立馬不樂意了,轉頭與鐘魁瞪眼道:“放肆!你怎么跟我陳兄弟說話呢?!”

    鐘魁氣笑道:“真是個大爺。”

    胖子大義凜然道:“我不幫襯自家兄弟,不然還胳膊肘拐向你這個外人?”

    陳平安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提醒道:“過猶不及。火候,注意火候。”

    胖子虛心道:“陳山主不愧是老江湖,隨口言語,都是千金不易的經驗之談。”

    庭院一群人如墜云霧。

    尤其是那個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魁梧甲士,紋絲不動,大有淵渟岳峙的宗師風范。

    因為背后那個神出鬼沒的青衫男子,一只手輕輕抵住椅背,都不是這位六境武夫不敢動,而是試過了,根本無法動彈絲毫。

    陳平安看了眼那個“古丘”,先前在云海中俯瞰鬼城,就察覺到這個年輕人的不對勁,只是有鐘魁在場,無須擔心什么。

    抬頭看向鐘魁,陳平安笑道:“還好意思說庾謹是個大爺,還得我求你請你求我幫忙啊?”

    鐘魁揉了揉下巴,道:“不急,等到立春過后,容我挑個日子。”

    陳平安說道:“那我就繼續趕路了。”

    鐘魁擺擺手。

    一襲青衫在原地憑空消失。

    彩船飛渡。

    一個下墜飄落在江水中,同時渡船縮小為一條烏篷船大小,原來是到了一處形勝之地,兩山束江,崖壁險峻如刀削,依稀可見鑿痕,從上游行船下水,進入峽谷內,光線驟然晦暗,如入鬼門關。又有一黑色大石在江心處突兀而起,如一尊遠古山靈披黑甲涉水,在此停歇,以龐然身軀硬生生劈開江水,一分為二。故而被當地船夫舟子,視為畏途。

    薛懷笑著介紹道:“秋冬枯水時,還算稍微好些,可若是夏季水盛時節,水勢跌宕,舟船快若箭矢離弦,很容易以卵擊石,船毀人亡,不然就是與逆流而上的船只迎頭相撞,尤其是洪澇,江水洶涌,直奔這塊江心大石而去,可以掛虹,經驗再老道的舟子,也不敢行船。”

    薛懷喜好游歷名山大川,之前來過此地,特意挑了個洪水爆發的明月夜,老夫子腳踩一葉扁舟,被當地百姓誤認為是仙人了。

    葉蕓蕓問道:“有此巨石屹立攔江,是水運一大障礙,當地朝廷就沒有敕封水神河伯,在附近建造祠廟,幫著壓水運平水脈?”

    薛懷搖頭道:“別說自古就沒有朝廷封正的水神祠廟,就連當地土人,都沒有誰敢擅自籌建不合禮制的淫祠,說這是山神與水神老爺打架呢,建造祠廟,不管是一座還是兩座,無論祭祀山神水神,好像都不合適,不過當地郡縣官員,上任之初,都要來此連同公文一并投入牛馬“祭水”,以求庇護。”

    葉蕓蕓疑惑道:“怎么瞧著與那歷史上的滟滪堆有幾分相像?”

    薛懷贊嘆道:“還是師父博聞強識,若不是師父提起,我還真不會往滟滪堆那邊靠。”

    浩然天下昔年有四大“中流砥柱”,滟滪堆就是其中之一,此外中土神洲的白帝城也有一處,以紅漆榜書銘刻“龍門”二字。

    葉蕓蕓說道:“如果是在蒲山地界,倒是可以在大石北面開鑿出一處立錐之地,供武夫堪堪立足,然后專等洪澇大水時分,可以在此遞拳,打熬筋骨。”

    薛懷試探性問道:“我去跟當地朝廷聊一聊?”

    花錢買。

    自己這位師父,反正常年黃衣裝束,不施脂粉,從來不喜華美衣飾,花錢一事,與尋常女子,大不一樣。

    葉蕓蕓轉頭望向老嫗,“裘嬤嬤,水中可有古怪?”

    老嫗笑著搖頭道:“其實并無水裔怪異作祟,就是一塊天外飛石,湊巧墜入江水,就此扎根了。不過好像在那江底石根處,有高人以幾條鐵鏈釘死了,大概是自己取不走,也不愿意其他仙師得利,不過這塊巨石,品秩不高,煉造不出什么好東西,只是因為材質特殊,極為沉重,一般術法和兵刃,很難開鑿采石,容易鋒刃開卷,而且鑄造出來的兵器,價值一般,不劃算。”

    舊虞氏王朝歷史上,確實有那欽天監堪輿地師,奉命來這邊有過一場勘驗,得出的結果,跟裘嬤嬤的說法差不多。

    江湖上那些名頭極大的神兵利器,多是由這類天外飛石鑄造、煉制而成,有那百煉、千煉的差異。

    像大泉王朝的那把鎮國寶刀,就是如此,只會是材質本身要高出許多。

    “所以唯一的用處,就是將其連根拔掉搬遷走,拿來當一整塊的風水石,只是地仙之流的練氣士,若無搬山之屬的精怪、符箓甲士幫忙,也很難挪動這座小山,聽聞虞氏歷代皇帝都算簡樸,不愿興師動眾,將其徙往京城。”

    一個修長身形落在山崖之巔,當年輕女子遙遙看到了黃衣蕓一行人,她小有意外,立即御風落在岸邊,輕輕挪步,剛好與那條彩船“并駕齊驅”。

    裴錢推算時間,葉蕓蕓也該到那墨線渡了,小師兄崔東山在出海之前,讓她來這邊候客,等不著也沒關系,說自己相中了一塊江石,大師姐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將其搬遷到仙都山地界安置,已經跟管著這片地界的人談好價格了。

    在渡口那邊,裴錢未能見著黃衣蕓,不曾想會在這邊偶遇。

    裴錢抱拳打過招呼后,問道:“葉山主是相中了這塊江心巨石?想要搬遷回蒲山?”

    葉蕓蕓笑道:“仙都山也看上了?”

    裴錢赧顏一笑。

    “離著蒲山太遠,沒什么想法。”

    葉蕓蕓說道:“你怎么搬走?”

    此地離著仙都山還有不短的路程,搬山遷峰一事,門檻很高,除非是出動搬山、攆岳之屬的山怪,不然修士境界得高,需要先斬斷山根,此外還要熟諳符箓、陣法一道,千里迢迢,搬山而走,拖泥帶水,負擔極重,而且中途很容易出現意外。

    若只是在水中遷徙巨石,船上的裘瀆倒是還有些手段,可要說登岸后,就十分棘手了,即便現出那老虬真身,其實也不算輕松。

    裴錢的回答極為簡明扼要,就兩個字,“扛走。”

    葉蕓蕓笑著點頭,“你忙,我們自己再逛一會兒,就會去仙都山。”

    裴錢在岸邊停步。

    一條彩船如箭矢往下游而去。

    只是葉蕓蕓一行人轉頭望去。

    只見那裴錢躍入江中,幾個眨眼功夫,便江水激蕩,水底有悶雷震動的聲響。

    片刻之后,幾條鐵鏈被女子隨手捏斷,她再在河床底部鑿出一個大坑,雙手托住整座江石,往上舉起,將一座小山硬生生拋向空中,再一拳遞出,將那下墜之勢的巨石重新抬高百余丈,小如芥子的女子身形,來到小山一側,御風懸停,掄圓手臂,就是一拳砸出,打得江石在云海中又向前翻滾出百余丈,身形快若奔雷,蹈虛前沖,一個腦袋歪斜,肩膀挑起小山十數丈高,女子再重新來到后方,又是一掌遞出……

    就這么連人帶石,一同去往仙都山了。

    老嫗咽了咽口氣,小姑娘家家的,哪來這么大的氣力?

    莫不是一位山巔境武夫?

    資質會不會太夸張了點?

    葉蕓蕓笑問道:“薛懷,還要不要與她問拳了?”

    純粹武夫,同境皆同輩。

    那么薛懷和裴錢,各自作為葉蕓蕓和陳平安的嫡傳弟子,在師父之前率先問拳,切磋一場,很正常。

    何況薛懷此行,很大程度就是奔著與裴錢問拳而來,想要確定自己能否扛下二十拳。

    薛懷苦笑道:“好像怎么看都是自討苦吃。”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裴錢如此“搬山”,除了出拳力道極沉之外,拳法當中還得蘊藉巧勁,不然一拳遞出,只重不巧,很容易碎石無數。

    葉蕓蕓忍住笑,“支撐二十拳?”

    薛懷深呼吸一口氣,“爭取至少十拳!”

    在裴錢搬山途中,一襲青衫在云海中現出身形,裴錢剛轉過頭想要說話。

    陳平安板起臉說道:“一口純粹真氣不能墜。”

    裴錢咧嘴而笑,點點頭,繼續出拳,當然不會。

    陳平安也就是嘴上這么說,其實真正想要說的心里話,是讓裴錢中途不妨偷個懶,多換幾口純粹真氣,沒事的。

    嚴師。慈父。

    就像兩個身份在打架。

    既覺得裴錢能夠一鼓作氣,做一件事,有始有終,很好。

    可內心又希望已經長大的弟子,偶爾學一學當年小黑炭“偷奸耍滑”,又有什么關系呢。

    一個孩子在年少時百般辛苦,不就是為了長大后不那么辛苦嗎?

    此間滋味之復雜,不足為外人道也。

    陪著裴錢走過了百余里云海路程,陳平安終于停步說道:“師父還有點事情,自己一路上注意。”

    裴錢脫口而出道:“師父放心,不會沖撞沿途山水神靈的,遇見一些個高山,若是腳下有那城隍廟之類的,都會早早繞路的。”

    陳平安無言以對。

    是自己以前管得太嚴了?

    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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