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范子清到達萬勝城的時候,里里外外已經(jīng)滿是甲士。 在這里,他終于能夠了解到第一手軍情。 這幾天,北胡大軍馬不停蹄,又陸續(xù)攻占了河陰、滎澤兩縣,主力直趨鄭州州城,且跟河陽節(jié)度使的兵馬,已經(jīng)交上了手。 另一部偏師,則會立馬抵達萬勝城。 范子清還知道了,這回突然渡河南下的北胡兵馬,號稱有十萬,一部進了河陽節(jié)度使的鄭州,一部進了義成節(jié)度使的滑州。 鄭州與滑州相鄰,背后就是汴梁。 滑州州城早已淪陷,義成節(jié)度使的兵馬,僅能控制西部幾縣,如今正跟博爾術(shù)所部鏖戰(zhàn),驟然后背被襲,境遇可想而知。 博爾術(shù)南下的兵馬,已經(jīng)攻占濮州全境,滑州與曹州的州城及大部分縣邑。 當(dāng)初他們沒能及時支援楊柳城,被趙七月先奪了城,如今這所謂的十萬兵馬,在滑州、鄭州大舉登岸,席卷州縣,勢如烈火,不再只是困局楊柳城一地,起到的效果與形成的局面立馬不一樣。 兩個戰(zhàn)場很快就會連成一片。 屆時就是亂局。 別處的事,范子清莫說管不著,連看都看不到,無論鄭州城的河陽節(jié)度使,能否守住城池,滑州西部的義成節(jié)度使,能不能擺脫危險,他都有眼下的事要做。 抵達萬勝城不到兩日,北胡步騎已經(jīng)兵臨城下。 這是范子清初涉沙場的第一戰(zhàn)。 戰(zhàn)斗遠比想象中慘烈、血腥,北胡銳士的悍勇,也遠超他的預(yù)計。 開戰(zhàn)伊始,看不到盡頭的北胡戰(zhàn)陣,黑壓壓的覆蓋了城外田野,他們踩著地震般的步伐,在山呼海嘯的喊殺聲中,高舉著盾牌抬著云梯,頂著城頭一潑潑撒出去的箭雨,牛群一般蠻橫而迅捷的沖向城下。 范子清在城頭看得分明,無數(shù)箭矢射翻了許多北胡將士,在海洋般的浪潮里,制造了不少空白,但這些空白眨眼就被后面的戰(zhàn)士填充,消失不見。 北胡戰(zhàn)陣死了一路的人,卻什么都沒有影響到,無論是聲勢還是他們接城的陣型;就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都沒有減弱半點。 對方就像是一群沒有情感,不知道害怕的戰(zhàn)場洪流,只有席卷一切的意志,沒有半路停頓的道理。 而擋在他們面前的,不管是近萬守城將士,還是深溝高墻的城池,亦或是巍峨千丈的山巒,都只會被它們一口吞沒。 范子清心跳如鼓。 浪潮蔓延到城下,剎那間拍上城墻,又在轉(zhuǎn)瞬間淹上城頭。 甲胄上插著箭矢,跟刺猬差不多的北胡修行者,躍墻而上,手中符刀帶著奪目的光芒,彎月一般劈到額前! 范子清好歹做了多年的縣衙捕頭,沒少跟強盜賊寇打交道,與修行者廝殺早已是家常便飯,戰(zhàn)場上地動山搖、翻天覆地的巨大動靜,雖說著實讓他心里發(fā)寒,但他還不至于忘了自己該做什么。 他大吼一聲,揮刀迎上。 浴血拼殺一經(jīng)開始,便好似沒有盡頭。 范子清不知道自己擊退了多少人,斬殺了多少人,只感覺自己眼前人影的晃動從未停止過,翻上城頭的敵人連綿不絕。 沒有間歇的搏殺里,他好似海邊的礁石,在巨大的風(fēng)浪里,承受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無休無止。 漸漸地,他感覺到吃力,愈發(fā)的吃力。 記不清第一道傷口是何時出現(xiàn)的,記不清自己到底中了多少刀,只覺得自己如同掉進了火坑,全身都在火辣辣的燃燒,無處不痛。 終于精疲力竭。 精疲力竭之后,還是一刀一刀的拼殺。 于是到了后來,就只是咬牙支撐,靠著意志支撐。 就在范子清覺得嗓子已經(jīng)裂開,連呼吸都已經(jīng)沒有力氣,眼前的敵人身影越來越模糊,雙臂連有沒有握著刀都感覺不到,下一刻就會倒下的時候,面前的敵人忽然退了。 視野里影影幢幢的景象忽然變得空空蕩蕩,讓范子清著實愣了片刻。 他勉強扶著女墻,朝城下看去,就見北胡將士丟下滿地血紅的尸體,潮水般退了回去。 活了快三十年,范子清這一生,從未有哪一刻如這一刻這么輕松,仿佛每根汗毛都張開了嘴在大口呼吸。 人生也從未有哪一刻覺得天地如此清明、廣闊,好似剛剛從地獄里爬出來,萬事萬物都顯得無比美好。 這是活著的感覺。 活著真好。 他欣喜的要流出淚來,卻連笑的力氣都已經(jīng)沒有,只能靠著城頭軟趴趴的坐去,左右查看自己從中牟縣帶來的部下。 這一看,范子清一顆心頓時沉到了谷底。 城頭已經(jīng)不是城頭,而是血肉磨盤,橫七豎八的尸體到處都是,花花綠綠的臟腑隨處可見,頭顱、斷臂、斷腿就像是垃圾一樣觸目驚心。 鮮血染紅了每一寸石墻,受傷將士的哀嚎不忍聽聞。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