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五零 大風起(8)-《第一氏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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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想過奮起一搏,但沒多少人愿意同行,那些年輕的伙計本該是反抗的中堅力量,卻被劉二蠱惑,在拼命干活之余,還盯著他的位置,時刻想著替代他;
現在,他只剩下疲憊與無力。
當活下去都變得艱難無比,拼盡全力也可能朝不保夕的時候,他眼中還怎么會有光?
當看清了伙計們的愚蠢,看透了劉二的狡詐,看透了東家的強悍,知道自己沒有保護自己與家人的能力,父母隨時可能被欺凌,女兒隨時可能被搶走,活得跟牛馬沒有差別時,他胸中怎么會還有憤怒,有善良,有熱血?
他只能封閉自己,讓自己沒有情緒,把自己變得麻木。
麻木是一座城墻,把他保護在城里,讓他不必時時經受絕望帶來的痛苦,讓他能在一波波痛苦襲來的時候,不被淹沒,還能繼續活下去。
韋昌知道,窯廠里的老伙計們,也正在變得麻木。
越來越多人變得麻木。
他還能想象,窯廠之外,大齊皇朝的各州各縣,無數像他一樣受苦受難,而又得不到公正保不住尊嚴,無力反抗悲慘現實的人,也在變得麻木。
最終,這個天下的人,都會麻木。
到了那時,這個皇朝這個民族,縱然有萬里疆土無數子民,也會是死氣沉沉,不堪一擊,讓人發笑。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不知道窯廠外的天地是怎么了。
也許,天空中出現了一條巨大的惡龍,它制造的陰云籠罩大地,把天下變成了這副模樣。韋昌只能這樣想。在他心中,唯有龍才有這種能力。
他的腦子渾渾噩噩。
當他的身體失去力量,一下子摔倒在地,被石頭磕得臉上鮮血橫流時,他腦海中仍是一片混沌,感受不到疼痛。就好像臉不是他的,血也不是他的。
他只是睜著渾濁的雙眼,看著亙古未變的清冷夜空發愣。
他被從窯廠趕了出來。
他的二徒弟把他的手藝都學去了,他失去了往日作用,而他的二徒弟年輕氣盛,明顯能比他干更多活,所以劉二把他趕了出來。
離開窯廠的時候,他看到二徒弟吃上了夢寐以求的羊肉。
對方臟兮兮的一雙黑手,抱著那塊剛從鍋里撈出來的慘白羊肉,吃得滿嘴是油,可即便被燙得雙手起了泡,對方仍死死抓著羊肉不放,還用狼一般的目光環顧四周,防備有人搶他的肉,警告別人不要想搶他的肉。
如果是之前,韋昌會被二徒弟給氣得吐血,但現在不會。
這就是麻木的好處。
但是,再大的麻木,也不可能讓他完全忽略現實。失去了窯廠的生計,他往后該怎么活?妻兒老小該怎么活?
白發蒼蒼的父母,會在餓得皮包骨頭的時候,死在鋪著干草的榻上,妻子會偷偷割下自己腿上的肉,煮熟了遞給孩子們吃,只求后者能活下去。
而最后,女兒會流落窯子,兒子會成為人販子手里的奴仆。
他不想去想,但不能不想。
他越想越是痛苦。
于是他開始后悔。
后悔早些時候沒有奮起反抗。
后悔在他還有拼搏力氣的時候,沒有去搶窯廠的糧食留給妻兒老小,自己亡命天涯。
此時后悔顯得太晚了,他已經被窯廠榨干了最后一絲力氣;此時后悔是沒有用的,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他曾用命換錢,臨了人財兩空。
他曾用麻木保護自己,臨了悲憤難以自抑。
這就是他的命運。
這就是他的一生。
飽受壓迫的命運,沒有尊嚴的一生。
......
“人生的路是一條獨木橋,越往后走越是如此,沒有回頭的機會,更不可能重新來過,到了真正后悔的時候,早已無力改變什么。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于此。”
“但如果上天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你愿意重拾熱血,冒著隨時可能尸首分離的危險,為掀翻壓迫在頭頂的大山而戰嗎?”
忽然聽到這些話的時候,韋昌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是自己心里發出的聲音。
但當完整的話聽完,他陡然清醒,心頭掠過一陣從未有過的強烈悸動,幾乎使他的心臟從嗓子眼跳出來。
他的心臟沒有跳起,但他的身體跳了起來。
于是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沐浴著清輝,衣袂飄飛,如鬼如仙的人。對方背負雙手,就站在他面前不遠處的一塊大石上,抬頭望月。
韋昌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那種風華他無法描述,只覺得如九天一般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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