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日不確定靈蛇的眼瞳能否分清人的相貌，但看著那雙讓人毛骨悚然的冷瞳對上翠衣少女時不自覺的流露出的暖意，再看見靈蛇豎起原本緊貼著自己肩膀蛇頭，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怡然站在白靈蕓身旁的冷阿涼，灸日莫名的對靈蛇加深了幾分親近之意。

    透過靈蛇的金瞳，灸日仿佛看見了一張與冷絕辰有七分相像的臉……

    面上不露半分情緒的伸出手指，搔了搔靈蛇布滿細碎麟片的下頜，低沉的聲音如同自言自語般低喃，“沐風……”

    許久不曾喚過的名字脫口而出，平靜的腦海瞬間被白衣少年的身影占據。

    七分的容貌，八分的氣質，如此接近的兩個人，卻并沒有讓灸日混淆了兩人那二三分的不似。因為七八分的相似，灸日接受了夜成遙的招攬。因為二三分的不似，灸日交付了對少年的信任。

    事實告訴灸日，少年沒有辜負這份信任。盡管這事實殘酷的險些擊潰了他的信念。太過沉痛的記憶迫使灸日不得不拿出全部精力來抵抗驟然上涌的窒痛，以至忽略了靈蛇一瞬間僵硬的身軀……

    托著蛇頭的指尖一痛，被回憶麻痹的痛覺遲鈍了一刻才召回了灸日神識。溢滿擔憂的金瞳讓灸日心中一暖，從肩上托起靈蛇抱在懷里，卻好像真的從冰涼的蛇身上奢來了幾分慰藉。“你這么貼心，我不舍得把你還給靈蕓了怎么辦？”灸日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著十分認真的話，曾經需要用無盡的忙碌和事后的疲累來忘卻的痛苦，此刻僅僅是將靈蛇貼近心口便緩和了許多。

    灸日說完低下頭就看到靈蛇垂著蛇頭沒有朝氣全無，好像真的因為灸日的話為難糾結一般。見靈蛇如此沮喪的模樣，灸日用食指和中指扶著靈蛇紫色的三角小頭送到自己眼前，不成想在那雙金色的豎瞳里，竟然真的看出了幾分隱隱的猶豫和掙扎。“當真了？小東西，跟你開玩笑的。”語畢，灸日安撫的點了點小寧的頭。他承認自己真的動了討走靈蛇的心，并且也相信只要他提出要求，白靈蕓不管多為難都會滿足他，但是很明顯靈蛇不愿意離開不是么？靈蛇再通人性也終究是一條距離十級巔峰化形還有不知幾千年的幼蛇，畢竟短暫的慰藉永遠取代不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灸日什么呆啊？該回去了！我已經聞到娘親做的夜宵的味道了！”白天尋被自己的哥哥弟弟取笑了個徹底，顛顛的掛到灸日身上尋找安慰。

    回復了心情的灸日嫌棄的掃了白天尋一眼，“白天尋，能不能不要把你那‘纖細’的軀干壓在我身上！自己幾斤不知道嗎！”

    “不要！他們都欺負我，不跟他們坐一起，你陪我！”白天尋膩歪的在灸日后背蹭了蹭。瞥到白天尋沒個自覺的依然故我的將半身重量都壓到自己肩上，灸日索性用力一聳肩將白天尋甩到一旁，不顧傳入耳中的一聲悶哼，踏著車杠懷抱靈蛇鉆進了車廂，頭也不回的吼道，“鬼才陪你！”

    “這是吃錯什么藥了？火氣這么大？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沒得到安慰反而又收了一挫的白天尋偷偷伸手到身后揉了揉磕在棱角上的腰，郁悶的小聲嘀咕道。

    白天佑抿嘴悶笑半刻，近前拍了拍白天尋的腰后開玩笑似的說道，“剛好馬車裝了貨，坐不下這些人，麻煩二弟趕車了。”

    “不客氣！”白天尋憋屈的看著自己‘親愛’的弟弟妹妹樂不可支的鉆進車廂，酸溜溜的回道。貴族特制的豪華車廂即便坐上二十個成年人也不會多擁擠，就算多了十幾個箱子擠擠還是能坐下十來個人，唯一的親哥也不幫自己說話，剩下四個明顯看戲看得停不下來的弟妹就更指望不上了。白天尋不得已孤零零的坐在了車夫的小墊子上。來時還有白天佑陪著吹風，回去就突然只剩下自己在風中凌亂，怎一個孤獨啊……

    行駛中的馬車安靜的可以清楚聽到每一次車轍摩擦軸承的聲響，幾不可聞的呼吸聲亦被襯托的異樣明顯。

    一路無言，享受著白家兄妹的特殊的體貼的灸日，深深地郁悶了……為什么沒人問呢？雖然有人問灸日也不會說什么！但白家兄妹默契的連問都不問一句，即使知道這些人是為了不讓自己為難而忍住了心里的疑問，可灸日仍然郁悶心苦。

    世人常言君子遠庖俎，但這句話貌似跟白家兄弟沒有多大關系。飄逸著濃濃飯香的小廚房中四個容貌相近白衣少年圍坐著一張紅木方桌，四雙像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俊眼被水汽蒸了幾刻都泛著淡淡水光。正對門的矮灶上四屜蒸籠徐徐溢出誘人的噴香，灶堂旺盛的柴火噼啪作響，霧氣縈繞的小廚房一室溫暖，唯有清冽的月光灑在倚門而靠的黑衣少年身上，無端地多了些孤寂。

    ‘你可想好了？白家的勢力不小。當年戰天在位的時候從沒做過割裂土地分封異姓的蠢事，這一點上暗夜幽暝的想法如何，只看西林覺羅家族的覆滅就已足夠明了。’滅凡塵依舊輕佻的語氣，帶上了些許莫名的意味。

    誰見過亙古不變的星辰？誰又見過萬載不涸的川流？

    可笑！

    可嘆！

    這難以跨越的時間長久，竟然阻隔不了暗夜家族血液中的執念！

    滅凡塵曾經很想剖開暗夜清玄戰天的胸膛，看一看他身體里流動的血液究竟是冰是熱？

    好戰！嗜斗！比之他這魔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昔日有無數人將暗夜清玄戰天與惡魔同樣對待，惡魔的子孫豈會是圣人？

    天北賭市的血腥一夜，天胥城府一朝死絕。灸日死死困住心中叫囂的惡魔，恪守著人性的底線，而這惡魔不經意間恢復的自由都叫滅凡塵眼前一亮！

    當暗夜清玄戰天的血液流傳到暗夜幽暝和灸日身上，滅凡塵燃起了一絲念頭，他迫切期盼著撕開這二人偽裝的面具！

    而今，一個契機已悄然鉆進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