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百官遲疑著各自散去。 比武力,他們都是文官,可顧青手里握著兵權,不要命的話敢上去試試? 比爭吵,天子確實還活著,說什么軟禁天子,天子本來也是從不出宮的,“軟禁”這頂帽子暫時扣不到顧青頭上。 而顧青則一言擊中了所有人的軟肋。 不想當官莫BB,趕緊滾蛋,能代替你們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簡單粗暴的一句話,卻令所有官員都收斂了。 誰會跟自己的官位過不去呢?再說……這位顧郡王的脾氣確實不算太好,一言不合就殺人的事他不是沒干過。 顧青倒不是威脅這些官員,他是真不在乎。朝堂的勢力分布很復雜,但基本都要從出身來論,朝堂上有一半出身某個世家,還有一半是寒門學子金榜題名而入朝堂,無論怎樣的出身,對顧青來說都不算什么。 逼宮之后,朝堂是注定要經過一番清洗的,有些持敵對態度的人必須換掉,顧青需要一個上下一心的朝廷,不一定對他忠心,但敵人不能留,否則必是禍患。 所以顧青對這些官員態度很強硬,因為這些官員已在他裁撤的名單中。 朝廷需要精簡減冗,許多官署的官員過于多余,遲早要裁撤的。顧青打算第一步便從裁撤官員開始,也算是給將來約束皇室子女和權貴立了一個風向標。 冷冷看了面前百余名官員一眼,顧青轉身走進前堂,邊走邊道:“諸官員有事要議可入內,若無事可說,便各自回署打理政務,朝廷不養閑人。” 站在院子里的官員們面面相覷,以李峴為首的朝臣們猶豫了片刻,許多官員轉身默默離去,還有些確實有事要議的官員則走進了前堂。 不論對顧青這個一手遮天的權臣是怎樣的態度,至少要做到公私分明,議政事的時候便不能摻雜私人感情了。 于是李峴房琯率先走了進去,后面跟著一二十名官員。 第二天朝會,李亨在太極殿露面了。 李亨穿著黃袍,面容憔悴,一臉病色。 坐在金殿內,李亨目光有些癡呆,望向朝班里的顧青時,視線畏縮且驚懼,顯然昨日的逼宮場面給他造成的心理陰影不小,令他此刻都沒緩過神來。而李亨的一臉病色也不是裝的,而是實實在在被嚇的。 今日站在李亨身邊的宦官已不是魚朝恩,而是換了個不知名的小宦官。 魚朝恩自從在兩軍對峙時假傳圣旨,亂了朔方軍的軍心后,便悄然而遁不知所蹤,世上只有顧青知道他的下落,當然,對于立了功的人,顧青向來是不小氣的,此時的魚朝恩混得不錯,顧青許諾過,待將來大事鼎定后,定會給魚朝恩一份敞亮的前程。 小宦官立于李亨身旁,見李亨朝他使了個眼色,于是揚了一下拂塵,上前尖聲道:“傳圣諭,昨日反賊余孽混入宮闈,意圖行刺天子,幸得安西軍救駕及時,未成大禍,著令戶部撥付銀錢肉糧至安西軍大營,犒賞三軍。” 群臣表情木然,許多人心中冷笑。 好吧,君臣的說辭都一樣,這是把我們當傻子糊弄呢。 還有許多朝臣則一臉悲愴。 權臣強勢,當天子的也不爭氣,聽這前后一致的口徑,顯然天子已向顧青臣服了,分明又是第二個漢獻帝,大唐社稷的氣數盡矣! 有人悲愴,也有人歡喜。 朝堂里還有許多朝臣則一臉喜意,他們大多出身世家,世家與顧青之間達成的交易,這些朝臣早已知道。 天子臣服于權臣,意味著新的時代來臨了,而這些世家出身的朝臣們便有了更進一步的機會,畢竟顧青是靠著世家才保證了天下的穩定,逼宮之時才將負面影響減到最低,亂象根本沒出宮闈,有世家為靠山,朝堂上世家的發言權更大了。 滿殿朝臣各異的表情里,顧青神情平靜地走出朝班,朝李亨行禮。 “臣代安西軍將士謝陛下厚賜。” 李亨努力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笑容:“顧卿不必多禮。” 說完李亨又朝小宦官瞥了一眼。 小宦官急忙道:“傳圣諭,蜀州郡王顧青功高赫赫,平叛亂,定社稷,治萬民,教忠勵資,敬之忱聿,可晉爵關中王,可賜劍履上殿,可攝政監政。” 殿內群臣大驚。 郡王被晉為關中王不是小事,關中可是京畿所在,大唐立國至今,沒有一人能得“關中王”的爵號,更甚者,異姓封王也是少之又少,將關中的名號封給顧青,可見顧青的權勢高漲到何等地步。 至于后面那句“劍履上殿”,更是極度的榮耀。而這個榮耀隱隱間已將權臣的形象烘托出來,從古至今,能夠被允許劍履上殿的臣子,大多已是權勢高過天子的權臣奸佞,今日天子莫名下了這道旨意晉賞顧青,顯然是故意讓顧青的身份達到盛極的地步。 盛極之后,轉而衰。 無數竊竊議論聲中,顧青皺了皺眉,抬眼望向金殿上的李亨,目光有了幾分凌厲的意味。 李亨被他的目光刺激得渾身一顫,急忙笑道:“顧卿有功于社稷,功勞之大,朕實不知如何賞賜,便如此……” 話沒說完,顧青語氣漸冷道:“臣多謝陛下厚賜,只是臣資歷尚淺,微末之功不足以擔此王爵,請陛下收回成命,臣不意己身,無心富貴,維持現狀即可。” 李亨還想再勸,卻見顧青的表情已越來越冷漠,李亨情知顧青已生怒火,只好當殿宣布作罷,順便再當著滿殿文武的面又盛贊了顧青品性高潔之類的好話。 從內心來說,顧青當然也不愿受此王爵。 沒別的原因,只是太張揚了。 身處他如今的地位,手握著如此大的權力,什么樣的爵位得不到?哪怕他想當皇帝,也不過是朝部將使個眼色的事,哪里在乎李亨給他封的什么關中王,聽起來像山寨火腿腸似的。 宮廷劇變之后,朝野間議論四起,朝臣們都很清楚,發生如此大的變故,正是新舊交替之時,有些人注定會被新的時代淘汰,有些人卻會趁勢而起。 如此敏感的時刻,顧青只愿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改變朝堂以往務虛的不良風氣,驟然被李亨晉爵,對顧青實在是弊大于利,讓朝堂內的矛盾愈發激化,顧青將不得不浪費許多時間處理朝堂內部的爭斗,一切都是因為李亨這道晉爵圣旨。 所以顧青必須堅辭晉爵,任何賞賜都不需要。 金殿內陷入短暫的尷尬,顧青堅辭之后,許多朝臣的臉色才略微松緩了些。 總算顧青識趣,而且,總算天家的體面還沒丟干凈,至少還剩一塊遮羞布。 尷尬的氣氛中,李亨自己也頗覺沒趣兒,于是換了個話題道:“諸卿今日可還有事奏?” 群臣沉默之時,顧青忽然道:“臣有事奏。” 李亨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和顏悅色道:“顧卿有事盡管奏來。” 顧青平靜地從懷里掏出一本奏疏,雙手高舉過頂,道:“陛下,大唐如今叛亂已平,天下歸安,臣請奏免關中,河南,河東,河北等諸道稅賦一年,其中河東與河北兩道曾被叛軍占據多年,當地百姓苦不堪言,臣請免三年賦稅。” 李亨笑道:“便允所請。” 此時的李亨像個工具人,沒有任何決定的權力,這是顧青早已警告過的,今日既然顧青公然提出了免賦,那就說明這件事顧青早已決定了,今日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李亨不敢跟他唱反調。 群臣也無話可說,顧青的這道奏疏是正事,也是應當之事,減免北方賦稅早在一個多月前已開始在進奏院商議過了。 接著顧青又從懷里掏出第二份奏疏,道:“臣還有一事。” “顧卿且說。” “天寶十二年,臣曾向太上皇陛下提出平吐蕃策,這幾年里,安西都護府以商利供養吐蕃土地所產,如今得斥候所報,吐蕃境內已有半數以上的土地改種藥材以換重利,而他們的主糧青稞等作物,大多已不足供養國內百姓和將士,所用之糧食只能向劍南道商賈購買……” “吐蕃國力日漸頹靡,臣以為,如今正是伐吐蕃之良機,臣請斷絕吐蕃糧道,整頓兵馬,西征吐蕃,一戰而平此百年大患,將吐蕃納入我大唐版圖。” 殿內君臣又驚呆了。 自安史之亂后,朝臣大多沒想過“平吐蕃”這個話題,因為實在太遙遠了。戰亂剛平,國內百廢待興,百姓需要安定,新君即位不到一年,正需要鞏固政權,梳理朝堂勢力,無數內部事都迫在眉睫要處理,這種時候誰會想到出兵征服吐蕃? 見群臣議論紛紛,李亨欲言又止,想勸又不敢勸,顧青平靜地道:“戰亂方平,人心思定,這些臣都清楚,只是吐蕃如今國力衰落,而土地改種藥材之計策,吐蕃的贊普和國中權貴也已漸漸緩過神來,錯過此次良機,吐蕃又將恢復國力,那時它仍是我大唐百年之患,臣以為,長痛不如短痛,趁此時機平了吐蕃,忍此一時之痛而消弭大患,益于大唐千秋功業,請陛下應允。” 見君臣仍無人出聲,顧青嘆了口氣,道:“臣請旨,可遣安西軍將士出征,臣親自領軍,平此大患。” 話音剛落,李亨毫不猶豫地道:“好,朕允了。” 顧青暗暗冷笑數聲,表情平靜地退回朝班。 ………… 走出太極宮已是下午時分,顧青老老實實在殿外用了廊下食,與群臣一道坐在殿外廊柱下,吃光了李亨賜下的冷食,沒有任何特殊待遇。 與顧青一同進食的群臣都畏懼又好奇地看著他。 顧青已是權勢滔天的權臣,權臣自然應該享受特殊待遇的,比如這算不上豐盛的廊下食,顧青完全不必與大家一起進食,朝會結束拍拍屁股回家便是,可顧青卻仍與所有朝臣一同坐在廊下,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權臣,實在令人費解。 顧青倒也并非惺惺作態,他此時最不愿的便是拉開與群臣的距離,制造階級對立。 逼宮之后,顧青大權在握,他要著手改變天下了。 改變天下首先要從朝廷權力中樞做起,顧青希望以自己低調的言行來影響朝堂,讓朝堂的臣子們漸生務實低調之風氣,官員務實又肯踏實做事,天下百姓才有過上好日子的希望。 用過廊下食,顧青走出太極宮,迎面遇到陳郡謝氏的謝傳經。 謝傳經顯然是專門在宮門外等候顧青的,看樣子等了很久。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