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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克萊微微垂下了頭：“學校是傳授人知識和人生智慧的地方，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得到了專業(yè)的培訓。至少有一部分人，掌握了這個國家所需要的知識。”

    夏爾：“你不必再解釋什么了。剛才是你對我說，理想主義者也要尊重現(xiàn)實，我談的就是現(xiàn)實的情況。

    我并不是有偏見，在我們新聯(lián)盟的高層領導中，同樣也有幾里大學的畢業(yè)生。”

    教育不僅教給人們知識，還有認知。在那些技巧和原理之外，更重要是掌握這些技巧和原理的人，他們成為怎樣的人、選擇走上怎樣一條道路？

    在我看來，你受的教育，和他們所受教育一樣，都是有問題的。你們都是在學習怎么成為你們這樣的人，可是新聯(lián)盟的宗旨，就是要讓這個國家不再有你們這樣的人！”

    貝克萊仍很不甘地說道：“可是，可是，我的所有舉措，也都是一心一意在為這個國家著想。”

    夏爾笑了：“你對制度問題沒什么想法，似乎很想談具體的學術問題。那么我問你，在這樣一個農(nóng)牧國，想改善經(jīng)濟民生，最重要的具體工作是什么？當然是水利建設。

    可是你花了國家教育經(jīng)費的一半，打造了一所大學，居然連水利工程專業(yè)都沒有！當然了，我也知道原因，就算有這個專業(yè)，恐怕也沒有用處。

    因為在你的任期內(nèi)，整個幾里國，在希望陣線能控制的兩個邦區(qū)內(nèi)，就沒有建設任何一項成規(guī)模的農(nóng)田水利工程。

    在你給我寫的信中，聲稱自己大力鼓勵農(nóng)牧業(yè)發(fā)展，說它就是目前幾里國的經(jīng)濟支柱。嗯，無論是誰，只要看到大概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就會得出這個結論。

    然后你的舉措，就是大力開放市場、再開放市場，促進商貿(mào)流通，用需求刺激生產(chǎn)。

    這給我的感覺，就像新聯(lián)盟在各地都開了供銷社，能很方便地收購各種農(nóng)牧產(chǎn)品，然后這些產(chǎn)品就紛紛自己鉆出來了？人們就歡呼雀躍，越生產(chǎn)越多？

    在一個降水如此不均衡的國家，鞏固和發(fā)展農(nóng)牧業(yè)，居然根本不去興修水利！

    也許你也想到了，可是要做到實在太困難了，甚至于在你統(tǒng)治下的國家根本不可能，所以就采取了你認為更容易做到的措施。

    按我們新聯(lián)盟大金子的話，你其實連個科長、鄉(xiāng)長的水平都沒有。我知道你聽不太懂，其實我也不是很懂，但我能明白他的意思。

    說到人才，我很清楚這個國家是多么急缺，否則新聯(lián)盟怎么會花那么大的代價請了那么多東國援建人員？

    你自認為是全心全意為了這個國家著想，只是自我感動，卻絲毫打動不了我，否則今天我也不會坐在你面前。

    你在信中反復強調(diào)，幾里國現(xiàn)行的體制，已接近于完美。這個國家的絕大部分問題，歸根結底，都是沒能有效的貫徹執(zhí)行這套體制。

    總統(tǒng)先生，請問你聽說過傳銷嗎？”

    貝克萊一愣，這是什么問題？夏爾又抬起頭似看著遠方道：“我聽說過，沈狀元對我介紹過，他在東國的時候還做過專門的調(diào)查。

    有那么一種人，他們告訴別人，只需要掌握一種很簡單的方法、學會一種話術，不需要再腳踏實地的工作，邊可以掌握滾滾財源、實現(xiàn)人生夢想。

    你相信嗎？我知道你是不信的，這又怎么可能呢？

    可是世上還有一種人，他會告訴你，治理一個國家，只要按照一套他們所提供的、現(xiàn)成的制度模式，就可以讓所有人得到幸福，這你就相信了嗎？

    假如幸福如此簡單，為什么我們一直在承受苦難？當然了，我們的苦難，是總統(tǒng)先生感受不到的，它也是你和你這樣的人帶來的。

    我剛才講了兩種傳銷，前者是商業(yè)傳銷、經(jīng)濟邪教，后者則是政治傳銷、制度邪教。所有傳銷的組織推廣者其目的是什么，真是為所有人帶來幸福嗎？

    不，不，不，他們只是想收割利益。

    他們所在的世界，就像總統(tǒng)先生你生活的高尚街區(qū)、就像你所打造的大學樂園；而我們所在的世界，就像我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就像人間地獄。

    你還不明白嗎？這樣一套制度，所建立的就是這樣一種體系。在幾里國內(nèi)，我曾置身最底層的街區(qū)，而在這個世界上，幾里國就相當于最底層的街區(qū)。

    甚至連最底層的街區(qū)都算不上，就是一個污濁不堪的垃圾堆。

    你建議我繼續(xù)維護這樣一套制度、這樣一種體系。可我的目標就是要掙脫它，將來還要打碎它……”

    夏爾的語氣已經(jīng)不太像交談，而是即席發(fā)表了一番演說。自從他走進這間會客室，談話中已經(jīng)三次提到了沈狀元，搞得貝克萊也是疑惑不已，不知這位又是何方神圣。

    其實夏爾的很多觀點或者說觀念，當初都是受華真行的影響。自從他成為新聯(lián)盟的總席后，三位老人家也認為給夏爾補課是一項重點工作。

    夏爾在工作中最重要的助手或者說指導老師其實是沈四書、李敬直、王豐收等人。尤其是沈四書，就相當于新聯(lián)盟派給他的私人教師。

    說到這里，貝克萊已經(jīng)接不住夏爾的話了，潛意識中也不想繼續(xù)再這么討論下去了。

    趁著夏爾停下來喘口氣的工夫，他趕緊換了最后一個話題：“夏爾先生，請問你想什么時候宣布就任下一任總統(tǒng)？

    我在這里，還可以配合你完成總統(tǒng)權力的合法交接，至少形勢上是合法的，這會讓你省了很多麻煩，比如外交上的麻煩。”

    這件事，也許是能體現(xiàn)他這位總統(tǒng)存在的最后價值。不料夏爾卻搖頭道：“你誤會了，我根本就沒算當幾里國總統(tǒng)！”

    貝克萊驚訝道：“你不想？可你就是新聯(lián)盟的領袖，這是你的責任！”

    既然夏爾不想當總統(tǒng)，干嘛要搞軍事政變、奪取中央政權呢，又何必把他這位總統(tǒng)趕下臺呢？難道是玩過家家，純粹閑得無聊嗎！

    其實夏爾當初的理想，就是干掉金大頭取而代之，既是為舅舅報仇也是自保的手段。至于成為大頭幫的頭之后該怎么辦，那就到時候再說唄，夏爾并沒有太清晰的思路。

    成為新聯(lián)盟的總席之后，他的理想升華了，要改變這個國家，在華真行的推動下，他希望能成為幾里國的新總統(tǒng)。

    可是今天總統(tǒng)寶座已唾手可得，夏爾的想法卻已經(jīng)變了。他看著貝克萊的眼睛道：“這是解放，不是軍事政變，也不是職位交接。新聯(lián)盟要推翻你所代表的政權，而不是繼承。

    所以我不會成為幾里國的第二十六任總統(tǒng)，這個政權也不值得我去繼承并且維護它。幾里國將更名為幾里人民共和國，將成立人民委員會，重新組建政府。”

    出乎預料啊！貝克萊突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很忐忑地問道：“那么我呢，新聯(lián)盟打算如何處置我這位——末代總統(tǒng)？”

    夏爾居然露出了苦笑：“我們?yōu)槭裁催€一直讓你住在總統(tǒng)府，除了最近太忙沒顧得上安排，你知道還有什么別的原因嗎？”

    貝克萊：“正想請你告訴我。”

    夏爾：“因為據(jù)我們所知，你在摩旺市并沒有別的居所，現(xiàn)在又沒有了工作。總不能把你趕出去睡大街吧，你會餓死在街頭的，但你本人還罪不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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