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八月十五,中秋節。這是一個舉家團圓的日子。 一入夜,銀盆大的冰輪從海上升起,映照得水龍島上一片清亮。 瑟瑟命人在島上空曠的地方燃起了篝火,再擺了些木案,上面擺滿了瓜果佳肴。眾人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好不熱鬧。然而,瑟瑟卻不知,此時的南玥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件事直到十日后,才從京城探子送來的密信中知悉。 南玥國的太后,在中秋賞月之時,突然病逝。 瑟瑟聞言,心中凄然。太后是夜無煙的皇祖母,也就是澈兒的太祖母,就算不認,血緣關系也磨滅不了。瑟瑟只在宴會上見過太后,雖沒有特別的感覺,但是,當年,若非她將夜無煙收到膝下,夜無煙恐怕是活不到現在的。 由此可見,這是一個慈愛的老太太。而她就在舉家團圓的日子里,病逝了。 據說,夜無煙遠在墨城,中秋節是不允許回京的。所以,太后去世時,也沒有陪在她身邊。而且,更令人凄然的是,八月二十日,皇太后的葬禮在皇宮舉行。遠在墨城的夜無煙,根本就趕不回來。 據說到了八月末,當夜無煙趕回來吊唁時,卻被皇帝一紙詔令,阻在了京城之外。 不準回京吊唁他的皇祖母。這對夜無煙而言,是多么殘忍的一件事。 夜無煙和太后的感情,肯定是很深的。當年,在賜婚的那次宴會上,瑟瑟是見過夜無煙攙扶著老祖母,眉眼含笑地走向大殿的。 嘉祥皇帝,對夜無煙,著實是無情啊! 九月初,京中又有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嘉祥皇帝因太后病逝,傷心哀慟,染上了惡疾,因病重不能打理朝政,將皇位傳給了太子夜無塵。 這個消息其實并不奇怪,太子即位,原是順理成章。只是,嘉祥皇帝身子一向并不差,忽然病重,令人有些疑惑。 九月二十日,太子夜無塵在南玥緋城登基為帝,改年號和順,號和順皇帝。 然而,新帝即位不到一月,便有流言風靡帝都。據說,新帝寵幸一個絕色男寵,為了他,后宮虛設。 十月初,水龍島上楓葉轉紅,漫山紅云,和空中飄蕩的潔白云朵互相映襯,極是瑰麗。 這一日,鳳眠難得地從他那間研制船只的屋子里走了出來,那屋子是瑟瑟派人特意為鳳眠建造的,窗外是花樹,窗子做得很大,有充足的光線從鏤空的窗格中透入。屋內寬敞明亮,鳳眠極是喜歡,每日都盡職地待在那里,那些戰船就是在這里設計建造出來的。 “到海邊去吧,眠建造了一種新型船只,今日試航。”鳳眠在瑟瑟面前停住腳步,淡淡說道。 兩人一起來到海邊,這是一處小小海灣。平日里很少有人來,極是靜謐。 瑟瑟的眸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環視了一圈,回首笑道:“鳳眠,你說的新型船只在哪里?” 鳳眠那雙墨玉般的黑眸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奇異光亮,唇角依舊掛著笑意,可是瑟瑟卻從他的笑影里感受到一絲淡淡落寞。他看了看天色,莞爾一笑道:“看時辰,是快要到了。稍等片刻,就應當看到了。” 等了很久,不見任何動靜,瑟瑟知曉鳳眠絕對不是無聊之人,便索性坐在海邊的礁石上,悉心等待。 忽然,有一處海面細細的波紋變得洶涌起來,只聽得嘩啦一聲,有樣東西從海水里冒了出來。 日光照映在那東西上面,映著水光,一片刺目。那是一條船,卻和她以前見到的船不同,這船沒有風帆,竟然是從水里鉆了出來,難道,這船在水底也能行駛嗎? 鳳眠黑眸一直凝視著潛船,忽眸光一凝,肅然向海邊走去。 瑟瑟驀然回神,只見潛船漂在海面上,艙門緩緩打開,有一個挺拔頎長的身影從里面緩步走出。她還來不及驚訝,那人已經縱身一躍,向著她駐足的礁石躍來。 原本瑟瑟見到這只可以在海下行駛的潛船已經很震撼了,可是,那點兒震撼和見到這個人一比,簡直是微不足道。 他是夜無煙,一身白衣,帶著精致的白玉面具的夜無煙。 她怎么也想不到,這種時候,他會出現在水龍島。此刻,他不是應該待在北地墨城嗎?何以到了這里?那么,今日,鳳眠定是早得了他要來的消息,是以派了潛船去接他吧。 看他此時裝扮,完全是春水樓樓主的裝扮。也是,以夜無煙的身份,現在,是一定不能出現在這里的。 他立在瑟瑟面前,轉身將臉上的白玉面具揭了下來,露出那張驚世的臉龐。眉眼間華光流轉,一抹溫柔的笑意從唇角漾開,好似溫潤的流玉。蘊滿波光的眼眸就在咫尺之間,直直凝視著瑟瑟,這令瑟瑟一瞬間心跳如擂鼓。 “夫人!”她聽到那船上傳來一聲呼喚,轉首看去,卻是小釵和墜子正滿面狂喜地望著她,杏眸中有淚光閃耀。不過,兩人站在遠處沒動,似乎是怕打擾了瑟瑟和夜無煙。 這一瞬,瑟瑟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她面帶微笑地朝著小釵和墜子揮了揮手,然后轉首,淡定地直視著夜無煙,緩緩說道:“你來這里做什么?水龍島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可以來的!”話一出口,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語氣不由自主地有些凌厲。 夜無煙眸光一凝:“我是……”頓了一下,淡淡說道,“來看澈兒的。” 澈兒是他的孩子,他又舍了兵權救過澈兒一命,他來看澈兒,她倒是不好拒絕。 “走吧。”瑟瑟淡淡開口,率先向島上走去。 兩人默默在前,后面鳳眠和小釵、墜子倒是笑語不斷。幾人選了僻靜的路段走著,瑟瑟下意識不想讓別人知曉春水樓樓主到了水龍島。但是,島上海盜眾多,難免碰上。不過,夜無煙早已不知何時又戴上了面具。 夜無煙慢慢走在她身側,姿態從容而優雅,神情淡漠而旁若無人。 他見到她,倒是挺平靜從容。瑟瑟想起方才乍見他,緊張得幾乎失態,暗覺丟人。不一會兒,到了瑟瑟居住的閣樓內,澈兒不在,不知青梅和紫迷領他去哪兒練武了。 瑟瑟派北斗和南星前去尋找,自己向待客的屋內走去,鳳眠和小釵、墜子很知趣地沒有跟上來,只有夜無煙慢悠悠地尾隨著她。 夜無煙緩步進了屋,靠在門邊上,凝視著瑟瑟。 瑟瑟忙著為夜無煙沏茶,好歹她也是主人,總得盡些地主之誼吧。她提著茶壺,將熱茶傾入茶盞中,雖未瞧夜無煙,卻也能感受到他如影隨形的目光。她極力平復著心跳,不讓手腕顫抖。茶盞快滿時,冷不防手腕被抓住,茶壺跌落,熱茶傾倒在桌面上。 她整個人被夜無煙拉入懷中,他已經摘下了面具,俊美的臉逼近,低首狠狠吻住了她。 瑟瑟毫無防備,感覺腦中轟地一聲,似乎有煙花炸開。她本能地伸手要推開他,卻換來他更強力的壓制和更癡狂的纏綿。 瑟瑟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一顆心起起伏伏,整個人眩暈迷亂。 茶水沿著桌面滴落,寂靜的室內聽上去猶若淚珠滾落的聲音。 他其實說得沒錯,她對他還是有感覺的,這個認知讓瑟瑟心中一震,身子瞬間僵直了。 有感覺又能怎樣?他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了。 瑟瑟淡漠地伸手去推夜無煙,這一次很管用,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僵硬,緩緩起身。墨染一般的黑眸在咫尺之間凝視著她。 “抱歉,我情不自禁!”夜無煙喘息著說道,緩緩放開了瑟瑟,轉身走到窗畔,視線轉向窗外的花林。他的黑發像夜幕一樣披垂而下,襯著那張優雅清俊的臉,有一種灑脫不羈的氣息,像是高貴的獸。 他知道她還不愿再接受他,可是每每看到朝思暮想的她,卻還是忍不住再一次地侵犯她。 瑟瑟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衫和發髻,壓下心頭的狂跳。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她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的聲音為何會變來變去?” 一旦做回明春水,他的嗓音便又變成溫雅醇厚的了。 夜無煙未料到瑟瑟突然提及這個,唇角漾起一抹笑意,道:“是用云輕狂配制的藥丸控制的!” 原來是云輕狂藥丸的功勞,當初她也曾懷疑過夜無煙和明春水是一個人,只因聲音不同,才長久地被蒙蔽了。 那藥丸害人不淺啊! “瑟瑟,今日我是乘著歐陽丐的商船來的,此刻,他的船泊在前方等著我們。”夜無煙轉首看向瑟瑟,臉上神情極是肅然,“水龍島已經不安全了,我希望,你能帶著澈兒,隨歐陽到海外避些時日,我已經命歐陽在那里把一切安排妥當了。” “到海外去?”瑟瑟揚起睫毛,輕笑著問道。她沒想到夜無煙竟然讓她帶著澈兒出海去! “夜無煙,你為何總要霸道地安排我和澈兒的一切,我能保護好自己和澈兒的。”雖然知曉他是為了她好,可是她心中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瑟瑟,我知曉你的感受。可是,如今,他們都已經知曉你和澈兒是我心坎上的人,所以,都在暗中打著你們的注意,我不能讓他們再傷到你們。瑟瑟,不管如何,這一生,你都已經是我夜無煙的女人,無論你想如何和我撇清,都已經是撇不開了。”夜無煙篤定地說道。 瑟瑟心中一驚,他說得沒錯。就算以后能撇清,那以前呢,是無論如何都抹不掉了。 “你要起事嗎?”瑟瑟凝聲問道。 因為澈兒的事情,他沒能名正言順去奪宮,如今,卻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而謀反嗎?這,將會平添多少艱難和兇險啊! “瑟瑟,你知曉,有些事情,我必須要去做的!”他站在窗畔,脈脈的夕陽余暉為他鍍上了一層虛幻的光影。 他或許說得對,天下一亂,安有安身之所?只是,她江瑟瑟絕不是要別人保護的女人。所以,她是絕不會走的。 “好,既是如此,那就讓歐陽丐帶了澈兒走,可是,我不會走,我要留下來。”瑟瑟凝聲說道。 夜無煙回首望向瑟瑟,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良久,低低說道:“瑟瑟,你真是倔犟得很。可是,我也正是喜歡你的倔犟!” 夜,很快降臨。 今夜天色甚好,冷月當空,照得海邊一片清亮,海浪翻滾著涌上來,又緩緩地退了下去。 瑟瑟隨著夜無煙,攜著澈兒,一行人來到了海邊。 瑟瑟蹲下身子,捧著澈兒的臉,沉聲道:“澈兒,到了海外,要聽青梅和小釵姨的話,不要任性,不久,娘親就會去接你,知道了嗎?” “娘親,澈兒知道了,不久后,你會和爹爹一起去接我嗎?”澈兒脆聲問道,卻是不看夜無煙。 瑟瑟沒想到澈兒有此一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早猜到澈兒知曉夜無煙即是他的爹爹了,但還是沒想到澈兒會這么問。 夜無煙聞言身子劇震,他俯身,將澈兒抱了起來。 月光,如輕紗一般籠罩著兩人,一大一小,相似的眉眼,一樣的表情,一樣的眼神,彼此對望著。這一刻,有些話已經不言而喻。 夜無煙伸手撫上澈兒的頭頂,寵溺地說道:“爹爹一定會和你娘親一起去接你的,很快。”言罷,在澈兒額頭上印下了輕輕一吻。他猶自不敢相信,澈兒口中的爹爹,指的便是他。 “那澈兒等著你們哦!”澈兒笑瞇瞇地說道,邁開步子向海邊小跑而去。 青梅和小釵陪著澈兒上了船,向泊在不遠處歐陽丐的大船行駛而去。墜子和紫迷留了下來,并未跟去。 隨著大船緩緩地駛離視野,瑟瑟心頭一片悵然。但愿澈兒在海外過得開心,有小釵和青梅照顧,她也是放心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