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回京-《大宋清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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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解頤:“是吶,老夫不過是跟從恩師的為人處世之道。姚娘子,老夫已決定終老于惠州,白鶴峰的胡豆樹,定會悉心照料。”
他后半句話,提醒了姚歡。
“請教蘇公,羅浮山到了冬日,可會結霜?”
蘇軾很肯定地道:“不落雪,但會有幾日,霜凍無可避。”
“哦,如此,”姚歡想了想,對蘇軾道,“蘇公,胡豆怕霜,尤其幼苗。此番結果的那棵,豆子打下后,不能烘了,都要用來育苗。今歲冬月來臨之際,那些胡豆苗還幼嫩,須用羊糞與草木灰蓋住幼苗根莖處的泥土,再以稻桿結成棚蓋一般,罩住幼苗。若霜凍實在太狠,人就要辛苦一些,在胡豆田里放置柴堆,于夜間燃燒。柴要細、短、壓得密,如此方能燒得緩慢,熱氣徐徐散出,到黎明冷如冰窟時,胡豆田就好比熏了炭盆的暖室。”
姚歡娓娓道來,邵清在她說前頭幾句時,已去案上尋了筆,蘸墨揮毫,于紙上將她所言一一記下,奉到蘇軾面前。
蘇軾接過瞧來,那質地粗糙的苔紙之上,一手行書瀟灑勁秀。
老人再抬眼看時,又見姚歡議完正事的面色,倏地就轉出盈盈贊意來,杏眼望著邵清,彎成了眠月。
這樣心意相通、質樸甜蜜的一對年輕人,蘇軾不由想起自己從前寫過的那些詞,“手拈花枝,誰會兩眉顰”、“連理帶頭雙飛燕”之類的句子,說得不就是他們?
蘇軾將那胡豆抗凍“秘籍”收于懷中,笑道:“你二人何時重游惠州?”
邵清看看姚歡,向蘇軾拱手道:“待到回還之日,我二人不做過客,愿定居此州。”
……
為了知曉嶺南的土產和廣州入舶的進口貨物,如何綱運到大宋帝國的中樞,姚歡主動提出,請詹知州和蘇軾出面,讓她與邵清,跟著廣州往開封的綱運隊伍回京,好對將來綱運嶺南出產的胡豆事宜,心里有個數。
二人自廣府韶江岸邊,由廣南東路轉運司引見給朝廷戶部與榷貨務共派的押綱官員后,上了綱運船。
那押綱官來自京師,曉得這對被半路塞上來的搭乘者的身份后,倒不敢過于冷慢,只在每一站交卸轉綱之際,總是令隨從先請二人另尋個地方歇著,美其名曰“莫被差夫們沖撞了”。
如此兩三回后,邵清和姚歡豈有不明白的。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公物運輸過程中,侵盜無可避免。綱運是苦差,卻也是肥差,從韶江到南雄關、大庾嶺,再從贛江到長江、大運河、汴河,這一路多少環節,都能有機會從公家物資里揩下油水、薅下羊毛來。
咖啡生豆單位重量價值一般,也便罷了,那些香藥里的精色品類,皆是價值不菲,以沙土填入,換得半袋香藥藏匿后賣了,只怕已夠普通人家吃一年。
這日,到了揚州附近,綱運船隊要從長江轉至運河,押綱官又遣人將二人帶到離碼頭頗遠的飯肆中,既是客氣也是命令地告知他們,何時再去運河邊上船。
二人老實應承了。
揚州畢竟是大碼頭,雖經五代戰亂,太平百來年后也漸漸恢復了元氣,繁華里透著精致,便是這僻靜處的小飯館,亦整潔干凈,烹飪的煮軟兜(鱔魚),更是肥腴入味。
“你看這鱔魚,應是活魚入沸水汆去粘液,撈出釘個釘子,劃去脊骨,剝離已經凝結的肚中血塊,再入油略炸,瀝去油,用清醬汁悶煮,才能這般無腥、彈牙又滑嫩。我回京也做給你吃。”
姚歡知邵清愛吃水族魚鮮,一邊給他夾軟兜,一邊嘮叨菜譜。
邵清出于素來的習慣,出門在外,卻總是對周遭保持警惕。
他咬了幾口鱔魚,目光投向窗外時,不遠處河邊的一伙人,令他定住了眼神。
“當中那個,似是......蔡京。”邵清對著正在啃鱔魚的姚歡,低聲道。
“嗯?”
姚歡也是唬了一跳。
夏日蚊蟲頗盛,店家并未大開窗扇,微微一條縫,可供二人從里看清外頭,河邊忙著往船上運東西的那一群,若非走近,卻是看不分明沿河這些小飯鋪里的客人的。
當初禮部院試時,邵清去給鎖院中的考官們作當值醫官,見過蔡京。
邵清道:“確是蔡京,與他相談的那中年魁偉男子,是誰?”
姚歡定睛細辨,答道:“是童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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