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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妹妹又提這茬，田平呸了一聲道：“是，我膽子小。你膽子大。哪里像個女孩子的樣兒？”

    “二哥這話可就不對了。羅幃女伴，繡幕風(fēng)光，止以抒遣性情，揮灑興會，必使操鐵綽板，除玉連環(huán)，有擊筑拊缶之風(fēng)，無拂草依花之致！我也就是個女子，若是個男子，定是要做出一番事業(yè)的?！?

    田平也不羞愧，平日里父親也偶爾說過幾句，若是貞儀是個男子，便是鬧騰一番也要讓她襲爵。

    他素知自己這個妹妹“亦曾習(xí)射復(fù)習(xí)騎，羞調(diào)粉黛逐騎靡”，閨中伙伴，聚在一起玩鬧可不像別家女兒一般，倒是擊筑拊缶，取弓射雀，縱談算術(shù)天文，還有一架觀星的望遠(yuǎn)鏡。

    既是親妹妹，被揶揄幾句，早就習(xí)慣，也渾然不當(dāng)個事。

    想著今日來的正事，便道：“行啊，你這還求著我辦事呢，就這么揶揄我。劉守常那事我給你辦妥了，他也回了信兒，熱氣球已經(jīng)做好了。過幾日我?guī)愠鋈ゾ褪恰８赣H又不在家，臨走的時候也說了，叫少管你，由著你折騰吧?！?

    聽到事已經(jīng)辦妥了，田貞儀嘻嘻一笑，靠過去道：“還是二哥心疼妹妹。這事兒若是當(dāng)大哥大姊知道了，哪知道會這么說我？”

    田平哎呦一聲，搖搖頭道：“都說本朝復(fù)李唐，別處沒看到，倒是你們閨林里先有了神都風(fēng)了?！?

    田貞儀笑道：“這天下的事，哪里是我們能定的？既有這樣的風(fēng)氣，細(xì)究起來，還是你們男子的事。二哥讀過《通鑒》，可知當(dāng)年黃巢姬妾事？”

    黃巢敗走，其姬妾多為勛貴女子。唐僖宗跑的爽快，這時候頗有法國人給女人剃光頭的氣度，便問：汝曹皆勛貴子女，世受國恩，何為從賊？

    女子中有人怒懟：國家以百萬之眾，失守宗祧，播遷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賊責(zé)一女子，置公卿將帥于何地乎！

    你當(dāng)皇帝的連宗廟都不要了，跑到巴蜀，現(xiàn)在倒是有勇氣來質(zhì)問我們這些女子為什么從賊？

    田平知道這個典故，也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對明末之事的評價，不由臉上一紅，罵道：“當(dāng)年那群剃頭發(fā)的士大夫，可是連累死我們了?！?

    田貞儀咯咯一笑，又插了兩刀。

    “是呀。所以吳梅村寫道：到今日呵，這樣的男兒一個也不見了。倒靠著木蘭征戰(zhàn)，苦了粉將軍喬鎮(zhèn)綠珠川。”

    “王船山也唱：你休道俺假男兒洗不凈妝閣舊鉛華，則你那戴須眉的男兒原來是假?！?

    “煙花巷里，尚有殉國者。倒是須眉男子執(zhí)掌軍政事，從個京城一路剃發(fā)剃到了江陰揚州。到頭來就多出了許多妓子抗虜、弱柳殉國的故事。”

    “我看吶，這日后若再有這樣的事，妓子抗虜、弱柳殉國的事，又得傳唱起來。儒生卑于此，便盼著女人做節(jié)婦?！?

    一番話把個田平氣的恨不得踢兩腳旁邊的假山，可又著實找不出反駁的話。

    田貞儀則是乘勝追擊，把個手指往旁邊的向日葵花里沾了沾道：“本朝開國時候，本有健婦營。之后太宗皇帝又用女官。一個個讀書的儒生復(fù)不了天下，只能靠那幾根毛筆，卑于性別，便多寫女丈夫故事。到頭來，可不就使得本朝多有我這樣的女子？”

    “都說男有扶天匡國手，信哉緯武又經(jīng)文。這朝政事，本是你們男子管著的。天下文風(fēng)，也多如此?！?

    “他們既贊女丈夫、女豪杰，我等閨中自然也被這風(fēng)氣浸潤，時日一久，這才有了你妹妹這樣的女子。”

    “我以為，他們說說弱女能為豪杰事，只為羞煞那些沒骨氣的同乾，甲申年事把個儒生的最后一丁點自尊都折沒了，卻沒想到我們女子真當(dāng)了真。”

    “儒生學(xué)宋儒學(xué)成女子態(tài)，女子卻真有秦良玉那樣的豪杰。此等風(fēng)氣的形成，二哥……你別羞臉低頭啊，你說說，這樣風(fēng)氣的形成，是我們自己追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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