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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世用是皇帝身邊的心腹人，是個很傳統(tǒng)的“士”。

    尤其是在皇帝身邊久了，對于等級制度是很敏感的。

    本來對于皇帝讓他去日本一事，多少有些不解。

    可在這邊住了幾年，竟然越發(fā)自以為想清楚了。

    倭人如此自大，有僭越之心，有自居正統(tǒng)之意，若不懲戒，大為不妥。

    這和朝鮮不一樣，雖然朝鮮一直尊明，但因為有萬歷援朝的事，所以這里面還涉及到一個傳統(tǒng)道德，大順也是默許的——只要別在朝貢的時候還尊明為正統(tǒng)，你們暗戳戳地搞，大順不管不問，存國之恩嘛，可以理解。

    但日本這邊就完全不一樣，朝鮮再自大，也沒有說能想著“我亦正統(tǒng)，可取而代之“。

    史世用的態(tài)度，劉鈺很是喜歡，這正是劉鈺想要的東西。

    他不在意史世用在日本搜集到的軍備之類的情報，高級的接觸不到、低級的毫無意義。

    他在意的，反而是史世用收集到的這些關(guān)于正統(tǒng)和僭越的內(nèi)容。

    若想攻打日本，固然劉鈺的想法是摟錢，但朝廷講究個名正言順，他說要摟錢，肯定不行。

    可這件事，再加上讓琉球兩面朝貢的事，就足以引發(fā)一場大動蕩了。

    口實已有，就等一個機會引爆。

    “平成兄，是不是心中頗不痛快？只是有些話，還請平成兄萬萬記住。”

    “請講。”

    “不可犯險。平成兄是陛下身邊的人，有些話，我說，未必有平成兄說有用。再過幾年，平成兄可找機會回國，在此之前，一定一定要愛惜己身。”

    史世用點頭道：“這你放心，我來做什么，心中有數(shù)。輕重緩解，這個還分得清的。如守常兄之前告誡的，我不問只看，默默記在心里。倭人欲學(xué)騎射，我便教授，也不藏私。陛下既信任守常兄，我自然是奉命而行，心中也自信騎射已然落伍。不過，在江戶數(shù)年，倒是聽聞八十年前，倭人也學(xué)過西洋軍陣？”

    “還有一本瑞典人所著的《攻城法·阿蘭陀由里安牟相傳》，我也叫人幫忙譯讀了一下，其中手段，便與守常兄在北邊用的相差太遠(yuǎn)了。且不說八十年不曾長進(jìn)，便說這本兵書上的內(nèi)容，依我看倭人也難復(fù)用。”

    劉鈺心道，你說你來做什么心里有數(shù)，我看你是一點沒數(shù)。

    “平成兄，關(guān)于倭人軍備的事，真的不必在意。倭人軍備大致如何，我心里有數(shù)。世上豈有百年不戰(zhàn)且可用之兵？其軍備松弛，不言而喻。平成兄還是多在意一些他們對國朝的態(tài)度，此為大略。日后待你歸國，由你陳于陛下。”

    既然皇帝說讓史世用聽劉鈺的安排，劉鈺又這樣囑咐，他也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

    “是，這個我記下了。守常兄此番前來，還是要小心為上。既已出鎮(zhèn)一方，想來瞞是瞞不住的。那些海商什么都說，守常兄又搶了他們的貿(mào)易信牌，他們豈能不在意？”

    劉鈺大笑道：“瞞？我就根本沒想著瞞。平成兄也不想想，第一次貿(mào)易我就能運來你這等高手武人，以及沒有去勢的戰(zhàn)馬，倭人就算再傻，也應(yīng)知道我的身份沒那么簡單。”

    …………

    如史世用所猜測。

    德川吉宗對于劉鈺的身份很感興趣，后續(xù)長崎送來的唐人風(fēng)說書中，那些江浙、福建的商人，用多方渠道打聽到了劉鈺的身份。

    雖不明確，但也知道其似乎是家族顯赫。只是商人畢竟身份低微，對于京城的事不可能知道太多。

    作為一個旁支繼承了將軍之位，見識過底層疾苦，德川吉宗算得上是一個改革者。

    只是所謂改革，也不過是為了穩(wěn)固幕府的統(tǒng)治。

    文化上推行朱子理學(xué)，經(jīng)濟上也進(jìn)行了許多維持統(tǒng)治的改革，他本人也喜歡學(xué)習(xí)西洋學(xué)問，尤其是數(shù)學(xué)和天文。

    這些年米價的問題，一直困擾著他。直到前些日子，長崎奉行送來了一本小冊子。

    里面大約介紹了一些貨幣的意義，寫的很淺，但在這個時代，已然是足夠驚為天人。

    德川吉宗沒有懷疑過劉鈺是大順派出的間諜，因為一個間諜不可能真的帶來戰(zhàn)馬、醫(yī)生、兵書，甚至關(guān)于米價改革的小冊子。

    唯獨懷疑的就是劉鈺的目的到底是要干什么。

    這本關(guān)于貨幣改革的小冊子送來之后，德川吉宗花了五天的時間仔細(xì)讀完，并和身邊的心腹人分享討論了一番，都覺得頗有道理。

    最關(guān)鍵的，這本小冊子為幕府的改革提供了一個“仁義”的根據(jù)。

    改鑄錢幣，而且是減少成色，肯定會被人認(rèn)為是“鑄幣得利”、“巧取豪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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