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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三世恩怨-《神雕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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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和尚肩頭在地下一靠,立即縱起,身手竟是十分矯捷,但見他怒容滿臉,嘰哩咕嚕的大聲說話,卻是誰也不懂。郭靖與黃蓉識得這和尚是金輪法王的二弟子達爾巴,不知他怎生給曇華大師、趙老爵爺等擒住。

    郭襄本來猜想袋中裝的定是甚么好玩的物事,卻見是個形貌粗魯的藏僧,微感失望,說道:“大哥哥送這和尚給我,我可不喜歡。他自己在那里,怎么還不來?”

    來送第三件禮物的八人之中,青靈子久居藏邊,會說藏語,他在達爾巴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達爾巴臉色一變,大吃一驚,目不轉睛的望著臺上的何師我。青靈子又用藏語大聲說了兩句話,將背上負著的一根黃金杵交給了達爾巴,那本是達爾巴的兵刃,他受八大高手圍攻而被擒,這兵刃也給奪了去。

    達爾巴倒提金杵,大叫一聲,縱身躍到臺上。

    青靈子向郭襄笑道:“郭二,這和尚會變戲法,神雕俠叫他上臺變戲法給你看。”郭襄大喜,拍手道:“原來如此,我正奇怪,大哥哥費了這么大的勁兒,找了這和尚來有甚么用呢。”

    達爾巴對何師我嘰哩咕嚕的大聲說話。何師我喝道:“兀的,你說些甚么,我一句不懂。”達爾巴猛地踏步上前,呼的一聲,揮金杵往他頭頂砸了下去。何師我側身避過。達爾巴舞動金杵,招招進逼。何師我赤手空拳,在這沉重的兵刃猛攻之下只有不住倒退。

    丐幫幫眾見這藏如此兇猛,都起了敵愾同仇之心,紛紛鼓噪起來。梁長老喝道:“大和尚休得莽撞,這一位是本幫未來的幫主。”但達爾巴那里理睬,將金杵舞成一片黃光,風聲呼呼,越來越響。

    丐幫中早有六七名弟子忍耐不住,躍上臺邊,欲待上臺應援。但青靈子等八大高手、史氏五、西山一窟鬼,一共二十三人團團圍在臺邊,阻住旁人上臺。丐幫雖然人眾,一時卻搶不上去。正紛亂間,青靈子晚晃身上了高臺。拔起何師我插在臺邊的鐵棒。何師我大驚,縱身來搶,但給達爾巴的金杵逼住了,竟無法上前一步。

    郭靖和黃蓉不明其中之理,猜不透楊過派這些人前來搗亂,到底是何用意?但想他送給郭襄的第一件和第二件禮物于襄陽大大有利,這第三件禮物不該反有敵意,因此夫婦倆袖手不動,靜觀其變。

    耶律齊雖給何師我使詐擊下高臺,但他已立志承繼岳母的大業,決為丐幫出力,眼見何師我給達爾巴逼得手忙腳亂,大聲喝道:“何兄勿慌,我來助你!”縱身躥向臺邊。猛聽得左首一人叫道:“誰都不得上臺。”橫臂阻住了他的去路。耶律齊伸手一撥,那人反抓擒拿,招數精妙,而內力雄渾,更是別具一功。耶律齊吃了一驚,看那人時,正是史氏兄弟中的老三史叔剛。耶律齊連變數招,始終不能將他擊退,心下暗暗駭異:“這人只是神雕俠手下的一名走卒,已然如此了得,那神雕俠叱咤號令,驅使得動這許多高手,他自己更不知是何等人物?”青靈子高舉鐵棒,大聲道:“各位英雄請了,請瞧瞧這是甚么物事。”突伸右掌,向鐵棒攔腰一劈,喀的一響,鐵棒登時碎裂,這棒原來中空,并非實心。青靈子拉開兩截斷了的鐵棒,露出一條晶瑩碧綠的竹棒來。

    丐幫幫眾一見,剎那間寂靜無聲,跟隨齊聲呼叫:“幫主的打狗棒!”正上史氏兄弟、西山一窟鬼等動手的幫眾紛紛退開,人人都大為奇怪:“打狗棒怎么會藏在這鐵棒之內?如何會落入何師我手中?他又干么隱瞞不說?”

    眾人靜待青靈子解釋這許多疑團,青靈子卻不再說話,躍下臺來,雙手橫持打狗棒,恭恭敬敬的交給了郭襄。郭襄睹物思人,想起魯有腳的聲音笑貌,不禁心下黯然,接過棒來,遞給了。

    這時達爾巴的金杵招數更緊,何師我全仗小巧身法東閃西避,險象環生。丐幫幫眾見了打狗棒后,都知青靈子等擒了達爾巴來對付何師我,中間必有重大緣故,當下不再有人意圖上臺應援。

    眼見不出十招,何師我便要喪身在金杵之下,黃蓉猛想起一事:“何師我用兵刃打傷齊兒,他袖中明明藏有兵刃,何以到此危急關頭,仍不取出御敵?”只見達爾巴的金杵掠地掃去,何師我躍起閃避。達爾杵倒翻,自下而上。何師我雙腳離地,身在半空,這一招無論如何沒法閃躲。忽聽得錚的一響,兵刃相交,何師我借勢躍開,手中已多了一件短短的兵器。達爾巴怒容滿臉,大聲咒罵,黃金杵舞得更加急了。但何師我兵刃在手,劣勢登時扭轉,但見他點、戳、刺、打,兵刃雖短,招數卻極奧妙,與達爾巴打了個旗鼓相當。朱子柳看了片刻,忽是省悟,叫道:“郭夫人,我知道他是誰了。只是還有一件事不明白。”黃蓉微微一笑,道:“那是用膠水、蜂蜜,調了面粉、石膏之類涂上去的。”

    耶律齊和郭芙、郭襄姊妹這時都站在黃蓉身邊,聽了他二人的對答,都摸不著頭腦。郭芙問道:“朱伯伯,你說誰是誰了?”朱子柳道:“我說的是打傷你丈夫的這個何師我。”郭芙道:“怎么?他不是何師我么?那么他是誰了?”朱子柳道:“你仔細瞧瞧,他使的是甚么兵刃?”郭芙凝神瞧了一會,道:“這短兵刃長不過數尺,卻又不是峨嵋刺、判官筆,也不是點穴撅。”

    黃蓉道:“你得用心想想啊。他何以一直不用兵刃,寧可干冒大險,東躲西閃,直到給那和尚逼得性命交關,才不得不取兵刃出來?他用兵刃打傷齊兒,以要先滅燭火?”郭芙皺眉道:“這人奸詐狡猾,那又有甚么道理了?”郭襄道:“想是他怕場中有人認得他的兵刃身法,因此不愿顯示真相。”朱子柳贊道:“著啊,郭二聰明得緊。”

    郭芙聽他稱贊妹子,心中不服,道:“甚么不愿意顯示真相?他不是清清楚楚的站在臺上嗎?誰都瞧得見。”郭襄想起母親適才的話,說道:“啊,他臉上這些凹凹凸凸的瘡疤,原來是用膠水面粉假扮的。這張臉啊,真是嚇人,我只瞧了一眼就不想再瞧第二眼。”黃蓉道:“他越裝得可怖,便越不易露出破綻,因為人人覺得丑惡,不敢多看,那么他喬裝的假臉上日久如有甚么變形,別人便不會發覺。唉!喬裝這么多年,可真不容易呢。”朱子柳道:“臉形可以假裝,武功和身法假裝不來練了數十年的功夫,那里變得了?”

    郭芙道:“你們說這何師我是假的,那么他是誰啊?妹子,你聰明得緊,你倒說說看。”郭襄搖搖頭道:“我一點也不聰明,因此我一點也不知道。”朱子柳微微笑道:“大小姐是見過他的,那是候二小姐可還沒出世,十七年前,大勝關英雄大會上,有一人曾與我斗了數百合,那是誰啊?”郭芙道:“是霍都?不,不會是他。嗯,他用的是一把折扇,和這兵刃倒有點相像,是了,現下手中這把扇子只余扇骨,沒有扇面。”朱子柳道:“我跟他這場激斗,是我生平的大險事之一,他的身法招數我怎能不記得?這人若不是霍都,朱子柳是瞎了眼睛啦。”

    郭芙再瞧臺上那何師我,見他步伐輕捷,出手狠辣,果然依稀便是當年英雄大會上那個霍都,但心中仍有許多不明之處。又問:“倘若他真是霍都,這西藏和尚是他師兄啊,難道便認他不出,卻跟他這般狠打?”黃蓉道:“只因達爾巴認得出他是師弟,才跟他拼命。那年終南山重陽宮大戰,楊過以一柄玄鐵劍壓住了達爾巴、霍都二人,霍都見性命危殆,突使奸計,叛師脫逃。這事全真教上下人人得見,你總也聽人說過的罷?”郭芙道:“嗯,原來達爾巴因此才這般恨他。”

    郭襄聽母親說“楊過以一柄玄鐵劍壓住了達爾巴、霍都二人”這句話,想像楊過當年的雄姿英風,不禁神往。

    郭芙又問:“怎地他又變成了乞丐?咱們的打狗棒怎地又在他手中?”

    黃蓉道:“那還不容易推想嗎?霍都叛師背門,自己怕師父和師兄找他,于是化裝易容,混入了丐幫,渾渾噩噩,不露半點鋒芒,十余年中按部就班的升為五袋弟子,丐幫中固然無人疑心,金輪法王更是尋他不著。可是這等奸惡自負之徒決不肯就此埋沒一生,時機一到,他便要大干一場了。那是魯幫主出城巡查,他暗伏在側,忽施毒手,下手時卻露出自己本來面目,并留下活口,讓那弟子帶回話來,說殺魯有腳的乃是霍都。他奪得打狗棒后,暗藏在這鐵棒之中。待得本幫大會推舉幫主,他便可提出‘尋還打狗棒’這件大事來。這是本幫世代相傳的幫規,又有誰能駁他呢?唉,霍都這奸賊,如此工于心計,也可算得是個人杰。”

    朱子柳笑道:“但有你郭夫人在,他縱能作偽一時,終究瞞不過你。”黃蓉微笑不答,心道:“霍都混在丐幫之中,始終不露頭角,便能瞞過了我,但想做丐幫之主,卻把黃蓉忒也瞧得小了。”

    朱子柳道:“楊過這孩子也真了得,他居然能洞悉霍都的奸謀,既將打狗棒奪回,又揭穿了霍都的真面目,送給郭二小姐的這件禮物,可不算小啊。”郭芙道:“哼,不過他碰巧得知罷了,也沒甚么了不起。”

    郭襄心想:“那日大哥哥在羊太傅廟外,見到我祭奠魯老伯,知道我跟魯老伯是好,因此千方百計去為我報仇,嗯,這件禮物可當真不小,他這番心意……”忽然想起一事,說道:“霍都雖在丐幫中扮成一個丑叫化子,可是有時卻又以本來面目在外惹事生非。史氏兄弟中的史三叔曾給他打傷過,想是史三叔一意找他報仇,終于尋到了他的蹤跡。”黃蓉點頭道:“不錯,江湖上時時有霍都的行跡,旁人更不會想支丐幫中的何師我和他同是一人。何師我,何師我,你瞧他這假名,便是以自己為師之意。一個人太自以為了不起,終有敗事的一日。”

    郭芙道:“媽,怎地這何師我又說要去殺死霍都?那不是傻么?”黃蓉道:“這只是一句掩飾之言,只是令旁人更加不起疑心而已。”

    郭芙道:“楊……楊大哥既然早知何師我便是霍都,應當早就說了出來,不該讓這何師我來打傷齊哥。”黃蓉微笑道:“楊過又不是神仙,怎知齊兒會中此人暗算?”郭襄道:“大姊卻是神仙,因此把軟猬甲先給姊夫穿上了。”郭芙瞪了她一眼,心中不自禁的得意。

    說話之間,臺上達爾巴和霍都斗得更加狠了。兩人一師所傳,互知對方武功家數,達爾巴勝在力大招沉,霍都長于矯捷輕靈,看看又斗數百招,兀自不分勝敗。突然之間,達爾巴大喝一聲,金杵脫手,疾向霍都擲去,這杵重達五十余斤,一擲之下勢道凌厲之極。霍都吃了一驚,他生平從未見師兄使這般招數,心道:“他久斗不勝,發起蠻來了?”急忙側身閃避。達爾巴搶上前去,手掌在金杵上一撞,金杵轉過方向,又向霍都追擊過去。霍都大駭,才知道十余年中師兄追隨師父左右,師父又傳了他深湛武功,這飛擲金杵之技正是從師父五輪飛砸的功夫中變化出來,眼見金杵撞來的力道太猛,決不能以鐵扇招架,只得滑步斜身躲過,金杵從他頭頂橫掠而過,相差不逾兩寸。

    達爾巴金杵越擲越快,高臺四周插著的火把被疾風所激,隨著忽明忽暗。霍都在杵影中跳蕩閃避,往往間不容發。臺下群雄屏息以觀,瞧著這般險惡的情勢,無不駭然。達爾巴擲到第十八下,猛喝一聲,雙掌推杵,金杵如飛箭般平射而出。霍都再也無法閃避,砰和一聲,金杵正撞胸口。他身子軟軟垂下。橫臥臺下,一動也不動了。

    達爾巴收起金杵,大哭三聲,盤膝坐在師弟身前,念起“往生咒”來念咒已過,縱下高臺,走到青靈子身前,高舉金杵交還。青靈子卻不接他兵刃,說道:“恭賀你清洗師門敗類。神雕俠饒了你,叫你回西藏,從此不可再到中原。”達爾巴道:“多謝神雕大俠,小僧謹如所命。”合十行禮,飄然而去。

    郭芙見霍都死在臺上,一張臉臃腫可怖,總不信這臉竟是假的,拔出長劍,躍上臺去,說道:“咱們瞧瞧這奸人的本來面目,究是如何。”說著用劍尖去削他的鼻子。

    驀地里霍都一聲大喝,縱身高躍,雙掌在半空中直劈下來。原來他給金杵一撞,身受致命重傷,卻未立即斃命。他故意一動不動,只待達爾巴上前察看,便施展臨死一擊,與其同歸于盡。豈知達爾巴凄然念咒,祝其往生極·樂,隨即下臺而去。郭芙卻上來削他面目。霍都乍見死尸復活,大驚之下,竟忘了揮劍抵御。她身上的軟猬甲又已借給了丈夫,眼見性命要喪在霍都雙掌之下。郭靖、黃蓉、耶律齊等同時躍起,均欲上臺相救,其勢卻已不及。

    只聽得嗤嗤兩聲急響,半空中飛下兩枚暗器,分從左右打到,同時擊中霍都胸口。這兩枚暗器形體甚小,似乎只是兩枚小石子,力道卻大得異乎尋常。霍都身子一仰,向后便摔,噴出一口鮮血,這才真正死去。

    眾人驚愕之下,仰首瞧那暗器飛來之處,但見云淡星稀,鉤月斜掛,此外空蕩蕩并無別物,暗器似乎分從臺前兩根旗桿的旗斗中發出。

    黃蓉聽了這暗器的破空之聲,知道當世除了父親的“彈指神通”之外,再無旁人有此等功力,只是兩根旗桿都高達數丈,相互隔開十余丈,何以兩邊同時有暗器發出?驚喜之下不暇細想,縱聲叫道:“是爹爹駕臨么?”

    

    只聽得左邊旗斗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大笑,說道:“楊過小友,咱們一起下去罷!”右邊旗斗中一人應聲:“是!”兩邊旗斗之中各自躍下一人。

    星月光之下,兩個人衣衫飄飄,同時向高臺躍落,一人白須青袍,一人獨臂藍衫,正是黃藥師和楊過。兩人都是是斜斜下墜,落到離臺數丈之處已然靠近,黃藥師伸右手拉住了楊過的左手,在半空中攜手而下。眾人若不是先已聽到了兩人說話之聲,真如陡然見到飛將軍從天而降一般。

    郭靖、黃蓉忙躍到上臺去向黃藥師行禮。楊過跟著向郭靖夫婦拜倒,說道:“侄兒楊過,向郭伯伯,郭伯母磕頭。”郭靖忙伸手扶起,笑道:“過兒,你這三件厚禮,唉,真是……真是……”他心中感激,不知道要說“真是”甚么才好。

    郭芙生怕父親要自己相謝楊過救命之恩,搶著向黃藥師道:“外公,幸好你老人家的彈指神通功夫,免得我受那奸人雙掌的一擊。”

    楊過躍下高臺,走到郭襄身前,笑道:“小妹子,我來得遲了。”

    郭襄一顆心怦怦亂跳,臉頰緋紅,低聲道:“你費神給我備了三件大禮,當真……當真辛苦你啦。”楊過笑道:“只是乘著小妹子的生日,大伙兒圖個熱鬧,那算得甚么?”說著左手一揮。

    大頭鬼縱聲叫道:“都拿上來啊。”大校場口有人跟著喝道:“都拿上來啊!”遠處又有人喝道:“都拿上來啊。”一聲跟著一聲,傳令出去。

    過不多時,校場口涌進一群人來,有的拿著燈籠火把,有的挑筐提籃,有的扛抬木材木板,分布在校場四周,當即豎木打樁,敲敲打打,東搭一個木臺,西掛一個燈色,進來的人源源不絕,可是秩序井然,竟無一人說話,個個只是忙碌異常的工作。

    群雄見了楊過適才送了那三件厚禮,都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想他召集這一大批人來,定又大有所為。那知過不多時,西南角上一座木臺首先搭成,有人打起鑼鼓,做起傀儡戲來,做的是“八仙賀壽”。接著西北角上有人粉墨登場,唱一句“滿床笏”,那是郭子儀生日,七子八婿祝壽的故事。片刻之間,這邊放花炮,那邊玩把戲,滿場上鬧哄哄的全是喜慶之聲。每一臺戲都是三湘湖廣、河南的名班所演,當真是人人賣力,各展絕藝。群雄各依所喜,分站各處臺前觀賞,喝采之聲,此伏彼起。

    這時史氏兄弟已帶領猛獸離場,西山一窟鬼和神雕、青靈子等高手也都悄然退去。

    郭襄見楊過給自己想得這般周到,雙目含著歡喜之淚,一時無話可說。

    郭芙想起妹子在羊太傅廟中的言語,說有一位少年大俠要來給他祝壽,現下果如所言,不禁暗藏恚怒,拉著黃藥師的手問長問短,對身周的熱鬧只作不見。

    郭靖雖覺楊過為小如此鋪張揚厲未免小題大做,但想自來行事異想天開,今日一日之中為襄陽城和丐幫干了如此三件大事,此刻要任性胡鬧一番,自也由得他,當下只是捻須搖頭,微笑不語。

    黃蓉問父親道:“爹爹,你和過兒約好了躲在這旗斗中么?”黃藥師笑道:“非也!那日我在洞庭湖上賞月,忽聽得有人中夜傳呼,來訪煙波釣叟,說有個甚么神雕俠,邀他赴襄陽一會。那個煙波釣叟武功不弱,性兒卻有點古怪。我老頭子擔起心來,生怕他暗中要對我的好女兒、好女婿不利,于是悄悄跟了來。原來這神雕俠竟是小友楊過,早知如此,老頭子又何必操這份心?”黃蓉知道父親雖在江湖上到處云游,心中卻時時掛念著自已,笑道:“爹,這一次你可也別走啦,咱們得好好兒聚一聚。”

    黃藥師不答,向郭襄招了招手,笑道:“孩子過來,讓外公瞧瞧你。”郭襄從未見過外公,忙近前行禮。黃黃師拉著她手,細細瞧她的臉龐,黯然道:“真像,真像。”黃蓉知他又想起了亡妻,說郭襄生得像他外婆年輕之時,怕勾起他的心事,并不接口。郭芙笑道:“那還有不像的么!你叫老東邪,她叫小東邪……”郭靖喝道:“芙兒,對外公沒規沒矩!”黃藥師大喜,道:“襄兒,你的外號叫‘小東邪’么?”郭襄臉上微微一紅,道:“起初是姊姊這么叫我,后來人人都這么叫了。”

    這時丐幫的四大長老圍在楊過身邊,不住口的稱謝,均想:“他為襄陽城立此大功,又奪回打狗棒,揭破霍都的奸謀,魯幫主大仇得報,若肯為本幫之主,真是再好也沒有了。”梁長老道:“楊大俠,敝幫老幫主不幸逝世……”楊過早猜中他的心思,不待他說下去,搶著道:“耶律大爺文武雙全,英明仁義,是我昔年的知交好友,由他出任貴幫幫主,定能繼承洪、黃、魯三位幫主的大業。”

    黃藥師問了幾句郭襄的武功,轉過頭去,要招呼楊過近前說話,一回頭,只見他身影微晃,已走出校場口外,說道:“楊過小友,我也走啦!”長袖擺動,一瞬眼間已追到了楊過身邊,一老一少,攜手沒入黑暗之中。

    黃蓉心頭有一句要緊話要對父親說只是身旁人多,不便開言,那知他說走便走,竟無片刻停留,吃了一驚,急忙追出。

    但黃藥師和楊過走得好快,待黃蓉追出,已在十余丈外。黃蓉叫道:“爹爹,過兒,且相聚幾日再去!”遠遠聽得黃藥師笑道:“咱兩個都是野性兒,最怕拘束,你便讓咱們自由自在的去罷。”最后那幾個字音已是從數十丈外傳來。黃蓉暗暗叫苦,眼見追趕不及,只得回轉。大校場上鑼鼓喧天,兀自熱鬧。

    丐幫四大長老聚頭商議。一來若無霍都打擾,已立耶律齊做了幫主,二來楊過二丐幫有大恩,他既也推薦耶律齊,此事可說順理成章。當下四人稟明黃蓉,上臺宣布,立耶律齊為丐幫幫主。

    幫眾依著歷來慣例,依次向耶律齊身上唾吐。幫外群雄紛紛上前道賀。

    郭襄見楊過此次到來,只與自己說得一句話,微笑相對片刻,隨即分手,心中說不出的惆悵,眼見姊姊興高采烈的站在姊夫身畔,與道賀的群雄應酬,但覺心中傷痛再難忍受,當即轉身,要回自己家去。只走得幾步,黃蓉已追到她身邊,攜住了她手,柔聲道:“襄兒,怎么啦?今天不快·活么?”郭襄道:“不,我快·活得很。”說了這句話,隨即低頭,滿眶淚水,險些便掉了下來。黃蓉如何不明白女兒的心事,卻只說些戲文中的有趣故事,要引她破涕為笑。

    兩人慢慢回府。黃蓉陪女兒到她自己房里,問道:“襄兒,你累不累?”郭襄道:“還好。媽,你一夜沒睡,該休息了。”黃蓉拉著她,并肩坐在床邊,伸手給她攏了攏頭發,說道:“襄兒,楊過大哥的事,我從來沒跟你說過。這回事說來話長,你若是不累,我便跟你說說。”郭襄精神一振,道:“媽,你說罷。”

    黃蓉道:“這事須得打從他祖父說起。”于是將如何郭嘯天與楊鐵心當年在臨安牛家村結義,郭、楊兩家指腹為婚,如何楊康認賊作父、賣國求榮、終至死于非命;如何楊過幼時寄居桃花島;如何郭芙斬斷他的手臂,如何他和小龍女在絕情谷分手等情,一一說了。

    郭襄只聽得驚心動魄,緊緊抓住了母親的手,小手掌心中全是汗水。她怎料想得到這個自己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的“大哥哥”,與自己家里竟有這么深的淵源,更料不到他那只手臂竟是為她姊姊斬斷,而他妻子小龍女所以離去,也是因中了姊姊誤發的毒針所起。她只道楊過只是她邂逅相逢的一位少年俠士,只因他倜儻英俊、神采飛揚,這才使她芳心可可,難以自遣,卻原來這中間恩恩怨怨,竟然牽纏及于三代。待得母親說完,她已是如醉如癡,心中一片混亂。

    黃蓉幽幽嘆了口氣,說道:“初時我還會錯了意,還道他和你結識,實蓄歹念。唉,說到誠信知人我實是遠遠不及你爹。你楊大哥今晚干這三件大事,別說他絕無邪念,縱是不安好心,咱們受惠非淺,也是感激不盡。”郭襄奇道:“媽,楊大哥怎會不安好心?他有甚么邪念?”黃蓉道:“我起初想錯了,只道他深恨咱們郭家,因此要在你身上復仇。”郭襄搖頭道:“那怎么會?他若要殺我出氣,那真是易如反掌,風陵渡邊,他只須出一根手指便戳死了我,費甚么事?”黃蓉道:“你是小孩子,不懂的。他如要叫你受苦,要咱們傷心煩惱,自有比殺人更惡毒十倍的法兒。唉,那不必說了,我此刻也知道他不會。可是我心中掛著一件事,好生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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