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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十一年，三月，初春，雪融。

    晉陽宮外，鐵騎森森，列戟林立。

    五千輕騎默立，盡皆皮甲罩身，冷面肅容。

    噠噠聲臨近，夏侯融父子并肩而立。

    “此行北上，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拿下夏侯淳?！毕暮钊谛煨於校徛曆缘馈?

    夏侯謨垂簾，青石磚上霜雪漸融，他抖了抖盔肩上積水，陌聲道：“若是殺了他呢？”

    夏侯融頓步，轉(zhuǎn)頭瞥了他一眼，“那本王立馬揮軍南下，攻克太康，立你為太子?！?

    世子一噎，冷哼別過頭。

    新晉王一身素袍，立于點(diǎn)將臺(tái)上，俯瞰下方五位都尉，冷聲道：“世子安危，便交于諸位手上了?！?

    新授討虜都尉蓋思齊抱拳：“世子但凡損絲毫，卑職提頭來見。”

    余者盡皆肅容，“卑職誓死護(hù)衛(wèi)世子殿下！”

    夏侯融大手一揮，“出發(fā)！”

    五千輕騎轟然稱諾，五位新授都尉各轄千騎，徐徐出城。

    城墻之上，夏侯融籠袖而立，目光平靜地看著輕騎出城，身側(cè)白袍降落，他側(cè)頭笑道：“太子好大的手筆啊?！?

    夏侯淳撐墻，知道他在說請(qǐng)普濟(jì)大師鎮(zhèn)殺真人之事，也知道此事引來了這位王叔的忌憚了，但他毫不在意，打量了一番端坐于高頭大馬上的夏侯謨，兵甲罩身，倒也有幾分年輕將軍之姿。

    再掃了一番五千輕騎，人皆雙馬，馬蹬、長矛、長刀以及彎弓俱備，雖無法看出其精銳與否，但至少可以看出這位晉王確實(shí)下了血本。

    夏侯淳眼神緩和，看了眼身側(cè)晉王后，他稍作沉思，言道：“本宮麾下黑袍衛(wèi)傳來訊息，朔州軍已與云霄鐵騎數(shù)次酣戰(zhàn)，敗多勝少，好幾次差點(diǎn)失守，不過幸在沁州軍援救及時(shí)，尚未被攻破?！?

    夏侯融輕輕頷首，自嘲道：“朔州若失，河?xùn)|不守。我夏侯氏各脈不管如何爭權(quán)奪利，但那是我們家事，豈容外人插手？何況，本王還沒昏聵，唇亡齒寒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話說到這份上，夏侯淳也不用再多說，其實(shí)從當(dāng)日夏侯融讓他入府，便已有所料，這位王叔也算深明大義。

    他轉(zhuǎn)身即走，“我去拜見一下老爺子便走，不會(huì)耽擱太久。”

    夏侯融瞇眼，淡聲道：“怎么，不信我？”

    夏侯淳頓步，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畢竟是九大世族，不可小覷。”

    新晉王面無表情，籠袖踱步上前，與他并肩而立，目光輕淡，平視前方，仿佛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晉州境內(nèi)，有良田三萬畝；礦脈五條，還有十余農(nóng)莊，近千余家奴護(hù)衛(wèi)?！?

    他轉(zhuǎn)頭看著夏侯淳，目光溫和：“本王只要一半。”

    夏侯淳眼神玩味，輕嗤道：“九大世族的水深得很，王叔你雖已世襲罔替，可仍把握不住。”

    “不是還有你么?！?

    夏侯淳輕嘆，都不是傻子啊，搖頭道：“佛門出手過一次，不會(huì)再輕易出手了。”

    晉王沉默少許后，轉(zhuǎn)身朝城墻摟走去，“那走吧，我?guī)闳ヒ娝??！?

    “呵?！毕暮畲惧已擦藢?duì)方一眼，輕呵了一聲，還是不放心啊。

    躍過潮濕街道，邁入王府，踏足老晉王所在庭院。

    春雨瀟瀟，有嫩芽冒尖。

    婢女仆役們恭謹(jǐn)行禮：“見過王爺。”

    夏侯融抬手，揮走婢女后，目光深沉，正欲言語。

    夏侯淳搖了搖頭，上前一步，掀袍雙膝跪下，朗聲叩拜道：

    “孫兒夏侯淳，求見大爺爺！”

    這次來，他是以晚輩身份求見。

    也只能以晚輩身份求見。

    半晌，庭院寂靜。

    無人應(yīng)答。

    晉王夏侯融厚唇蠕動(dòng)，欲言又止。

    這時(shí)，識(shí)蟬、普濟(jì)以及天心等人來到庭院之外。

    他們也想看看傳說中與太宗皇帝爭奪天下的存在。

    嚴(yán)格而言，文帝夏侯胥當(dāng)年削藩撤封、褫奪武將權(quán)柄以及鎮(zhèn)壓玄宗等措施并無過錯(cuò)，只是時(shí)機(jī)選錯(cuò)了。

    彼時(shí)太祖皇帝定鼎天下，威望自然無人企及，他老人家要削藩無人敢不從，可文帝威望、手腕以及城府不及太祖半成，素為內(nèi)外不服，倘若太祖下詔，褫奪諸王封地，誰敢言個(gè)不字？

    可文帝文治武功莫說不如太祖，連坐鎮(zhèn)幽燕三州的燕王都比不過，又如何令天下諸王咸服？

    不過不管是太祖還是太宗皇帝，都與夏侯淳太遠(yuǎn)，在外人面前他還能耍耍威風(fēng)，可在這位能與他祖爺爺爭奪天下歸屬的存在面前，他只能畢恭畢敬。

    這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敬畏，早已刻入骨髓。

    夏侯淳承認(rèn)，他自己就是一個(gè)‘雙標(biāo)’的人，對(duì)夏侯謨敢施以辣手，莫說斬?cái)嗥涫种?，便是將其斬首，他眼睛都不眨一下；?duì)于夏侯融，夏侯淳也是尊敬大于畏懼，敬其長輩身份，但不畏懼其權(quán)勢地位。

    作為一位未來的大靖帝王，他夏侯淳可以心狠手辣，也可以自私自利，更可以蔑視一切，卻唯獨(dú)不能畏懼、怯懦與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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