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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泉——烤火者的堂侄、特爾敦部圖魯科塔——尚不知道塔爾臺(tái)部已然全軍覆沒。

    甘泉更不知道塔爾臺(tái)部的近千匹馬絕大部分都被狡猾的兩腿人用發(fā)情騍馬、清水和麥苗拐走。

    比起被迎頭痛擊的塔爾臺(tái)部，甘泉部攻入下鐵峰郡的過程簡直不費(fèi)吹灰之力，因?yàn)榇蠼呛由嫌螇焊鶡o人設(shè)防。

    但是甘泉也有甘泉的煩惱——他找不見人。

    循著匯入大角河的溪流向上游追溯，甘泉很快便找到第一座村莊。順著道路繼續(xù)往下走，他們找到了第一座城鎮(zhèn)。

    但到處都是死氣沉沉，房屋全部被廢棄、財(cái)物盡數(shù)被帶走，聽不到犬吠、看不到人煙，空蕩蕩的村鎮(zhèn)安靜到恐怖。

    甘泉部的紅翎羽都是二十歲出頭的新生代，從未見過此等陣仗，頓時(shí)不知所措。

    “禿尾，你服侍我祖父。”甘泉叫來老奴隸：“你來說，怎么辦？”

    [注：甘泉的祖父，就是烤火者的父親]

    “帕拉圖人沒法像諸部一樣遷徙。”老奴隸[禿尾]握著念珠，耷拉著眼皮：“他們只是躲藏了起來。”

    “藏在哪里？！”年輕紅翎羽[青馬]的三角眼兇光閃動(dòng)。

    老奴隸禿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首領(lǐng)甘泉的靴子：“可以在村莊內(nèi)外找尋濕潤、松動(dòng)、顏色更深的土壤。”

    “為什么？”

    “農(nóng)民不可能把所有糧食、財(cái)物都帶走，當(dāng)是就近掩埋。”

    首領(lǐng)下令，部眾四下搜尋，很快就在院落里、牛棚下、田埂間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沒有鏟子，特爾敦人用手刨、用木板掘，將這些藏得不夠仔細(xì)的暗窖統(tǒng)統(tǒng)挖了出來。

    暗窖里多是糧食，也有農(nóng)具、鐵器、瓶罐、布匹……農(nóng)戶凡是來不及帶走的物件都被埋在里面。

    甘泉部部眾眉開眼笑、欣喜若狂。

    一眾特爾敦人先是和面烤馕，美美飽餐一頓。然后摩拳擦掌，準(zhǔn)備大干特干，一副要掘地三尺的架勢。

    人人喜氣洋洋，然而甘泉卻是愈發(fā)不滿意。

    看見部眾為了一卷麻布、一面盤子、一把廚刀爭吵乃至毆斗，甘泉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對于窮苦的特爾敦人而言，一枚釘子、一張草席都是好的，甚至帕拉圖人懶得埋起來的東西也是好的。

    但是甘泉想要的不止這些。

    “嚯呀呀……看看這是什么？”石箭大呼小叫跑到甘泉面前，兩只手小心翼翼捧著一樣事物：“我從沒見過這寶貝！像是石頭，可是又和水一樣！透明的！”

    石箭捧著的東西一尺見方、晶瑩剔透，表面光滑細(xì)膩如同瓷器。看著像是水晶、可是又不太像。

    “這是什么東西？”青馬詫異地湊過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哪來的。”

    “南邊有座好大的帳廬，我從房子的墻上拆下來的。”

    “這是琉璃。”老奴隸禿尾垂下眼皮，他的雙眼如同枯井般黯淡無光：“兩腿人稱它為[通用語]玻璃。”

    老奴隸禿尾的通用語發(fā)音有些別扭，應(yīng)該是很多年沒說過的緣故。

    “琉璃？”石箭驚呼：“琉璃不應(yīng)該是彩色的嗎？”

    “像這樣透明的、平整的琉璃，我也未曾見過。”老奴隸禿尾沙啞地說：“應(yīng)該是很珍貴的東西，可以獻(xiàn)給烤火者大汗。”

    “很珍貴？！”石箭眉開眼笑：“那座大帳廬里有一整墻呢！我這就去都拆下來。”

    “好啊！”青馬高興地說：“我也去。”

    甘泉鐵青著臉，從石箭手力奪過玻璃板，狠狠砸在地上。

    玻璃板撞到石頭，粉身碎骨。

    石箭的神情從驚愕變?yōu)閭模蛟诘厣希瑩炱鹨粔K玻璃碎片，問甘泉：“你做什么？”

    “這是兩腿人砌墻的東西！”甘泉一把推開石箭，刀疤臉格外猙獰，他大吼：“你等還拿著當(dāng)寶貝！”

    石箭和青馬被甘泉的舉動(dòng)震住，都僵在原地。

    青馬的三角眼垂著，好言勸慰：“你我掠到如此多的糧食、財(cái)物，比套馬還容易，這不是很好嗎？”

    “哪里好？”甘泉惡狠狠地瞪著青馬：“兩腿人留下來的，都是他們不稀罕帶走的東西！他們把最肥美的肉帶走，留下一堆腐臭骨頭，你等卻當(dāng)成珍寶吮吸！”

    “為什么這樣說呢？”石箭反問：“糧食、黑錢，不是很好嗎？”

    [注：鐵在荒原上可以作為通貨使用，因此赫德人稱為黑錢]

    “那你等就不想要奴隸嗎？你等不想要女子嗎？你等不想要金銀嗎？”甘泉大發(fā)雷霆：“現(xiàn)在這點(diǎn)東西就讓你等滿足了嗎？擄來的財(cái)貨獻(xiàn)給那顏、獻(xiàn)給烤火者之后，你我還能剩下幾多？”

    青馬、石箭逐漸明白了甘泉的意思，兩人不再言語。

    老奴隸禿尾的神色波瀾不興，他按胸行禮，問甘泉：“科塔，現(xiàn)在的掠獲還不夠嗎？”

    “不夠！”甘泉大吼：“遠(yuǎn)遠(yuǎn)不夠！”

    “科塔想要什么？”

    “奴隸！金銀！更多的財(cái)貨！”

    “得到這些之后呢？”老奴隸禿尾抬起頭，看著甘泉的雙眼。

    甘泉被盯得發(fā)虛，叱罵：“你這老奴！是何用意？”

    “那就燒掉村莊吧。”老奴隸禿尾俯首：“將部眾分為兩股，小部藏起來，大部縱火后佯裝撤走。先等兩腿人回來救火，然后再尾隨過去。就像打獵一樣，循著獸徑就能找到獵物的藏身地。”

    青馬和石箭聞言，兩眼放光。

    思索片刻后，甘泉決定按照老奴隸禿尾的辦法來。

    百余名部眾分為兩翼。

    左翼七十多騎由青馬、石箭率領(lǐng)，帶著大部分馬匹和戰(zhàn)利品，縱火之后聲勢浩大地離開。

    右翼三十多騎由甘泉親自率領(lǐng)，藏在村莊附近的山坳里，只在山坡上留幾處暗哨，吹角為號(hào)。

    帕拉圖人的村莊的材料以草木為主，火一起來燒得飛快。沒過多久，整座村莊便被火海吞噬。

    黑色的煙霧直沖天際，十幾公里外的都能看到。

    甘泉如同布下圈套的獵人，耐心地等待著。

    等待著……

    等著……

    一直等到農(nóng)舍被燒成赤地、大火轉(zhuǎn)小最后自行滅掉，也沒聽到暗哨的號(hào)角聲。

    甘泉勉強(qiáng)按捺得住，青馬和石箭那邊忍不下去了，他們派騎手來問情況，結(jié)果被甘泉痛罵一頓。

    沖著信使發(fā)泄過怒氣，甘泉找到老奴隸禿尾：“你出的主意，你說，怎么辦？”

    老奴隸禿尾搖了搖頭：“這個(gè)村子的兩腿人的頭目的意志很堅(jiān)韌。”

    “意志堅(jiān)韌？”甘泉磨著牙，惡狠狠地說：“那就燒樹林！我就不信逼不出來他！”

    老奴隸禿尾撥動(dòng)念珠：“縱火焚林也是一個(gè)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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