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秋天的玉帶城是絢爛的。因為位置靠南,氣候溫暖濕潤,九月的樹木同夏天時一樣繁茂。 她11歲。別的世家女都開始等家里物色夫婿,自己則慢慢經營一個嫻雅多才的良好閨譽時,唯有她,還在外祖父母的縱容下過著天天瞎胡鬧的好日子。 院子里有一棵繁茂的梨樹,春天有滿樹雪白,秋天有林聲緩緩。記不得什么時候開始,她很愛那個院落,也很愛那棵梨樹。 她愛趴在樹枝上,讓枝葉隱藏自己的身形,而從濃綠的間隙中感受陽光和風。梨樹旁是一道連廊,通往外祖父的書房。有時她能聽到人們的碎語,便不出聲靜靜聽著。這是她的秘密小游戲。 那一年的秋天,透過梨樹枝葉,她看見有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在連廊上同外祖父說話。陽光很亮,屋檐的陰影落在走廊上。那人衣袍上的太陽紋異常耀眼。 外祖父說過,太陽紋是本家的家紋。 “……七老太爺息怒,這是九少爺親自卜得的結果。九少爺的占卜名滿平京,從未出錯。” “七老太爺嬌養的那位女郎,與七老太爺和七老夫人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她趴在樹枝上,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有奇物伴生,當為妖孽!非我謝家之血脈,其心必異,不知哪里來的卑賤血脈……” 啪。 穿著太陽紋衣袍的人往后一個踉蹌。 “滾!” 記憶中,外祖父的聲音一直都是慈祥的、含笑的、寵愛的。她從來不知道,外祖父也能發出猛獸般的咆哮,憤怒得像要掀翻世間的一切。 “七老太爺……你們會后悔的……” 那個人離開了。 外祖父喘著氣,在原地站了很久。她看不見外祖父的表情,也莫名地膽怯所以不敢看。直覺里,她明白外祖父現在不想看見任何人。 她一直在樹上,待了很久。從午后到天后,趴得身體都僵硬了,未進水米的肚子也咕咕叫個不停。 外祖母領著一群婢女,拿著燈籠喊:“長樂,長樂……” 聲音里帶著哭腔。 她好像才醒過神來,啞著嗓子叫:“外祖母。” 差點從樹上直接滾下去,幸好被強壯的婢女接住了。外祖母摟著她哭起來,罵她做什么平白叫人擔心,還打了她幾下,卻一點都不疼。 她依偎在外祖母懷里,看見院子另一頭又飄來一串燈籠,破開夜色,來到不遠處。為首的那人很高,清瘦的身軀站得筆直,好像一筆遒勁的字。 外祖母站起身,擦著眼責怪外祖父,說他做事太慢,讓囡囡受了驚嚇。 外祖父在半明半昧的光線里看著她。她忽然又害怕起來,卻像被什么力量抓住,不能移開目光,只得呆呆地回望。 夜色中,外祖父將手中的燈籠交給隨侍的涯伯,彎下腰,對她張開手。 “外祖父!” 9歲過后,外祖父便不再抱她了。現在,她卻還像5、6歲時一樣,飛快地跑過去,一頭扎進那個清瘦卻可靠的懷抱。 外祖父平日精心保養的胡須變得很渣人,還變得有些濕潤。 “傻囡囡,傻囡囡……傻囡囡。”外祖父拍著她的背,隱隱有些哽咽,“莫怕,啊,莫怕。” 她抱著外祖父的脖子,忽然嚎啕大哭。 …… 外公的死訊傳回來后,家里一片縞素。 她站在梨樹下,看見梨花也開了滿樹雪白。 …… 病榻上,外祖母伸著細瘦如枯枝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反反復復說:“長樂,不要交給他們……不要把石珠交給他們……” …… 平京城里來的本家,馬車細節處刻著熟悉的太陽紋。談吐豪爽的部曲,嘴上喊著“女郎”,卻抓著她的胳膊強硬地將她塞進馬車。 涯伯護著她,嘶聲問:“你們到底是誰的人?!” “我們是懷少爺派來接女郎回去的。女郎莫怕,平京城里繁華著。”部曲的笑容有些奇異,“要不是七老太爺和七老夫人去了,女郎還沒這個福氣呢!” 身后的謝宅一片哭聲,嗚嗚咽咽。 “我跟你們走!”她抓住那人的胳膊,“我知道你們要什么……不要傷害我家的人!我已經去信給了本地許家,宅子和碉堡那邊的人已經屬于許家!” 那人面色陡然陰森下來,甚至顯露出十二分的殺意。 她說:“不要動他們,我就把你們想要的東西帶去平京城。” …… 襲來的妖獸,飛濺的鮮血,斷裂的四肢,還有身體里拖出來的內臟。 “女郎,你要活得好好的……” 她抱著卷刃的刀,往天色亮起來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 九少爺。謝懷。兩個人?一個人? ……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