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小川,你暫時休息一下,最近幾天就不要修煉,跟荀師兄讀書的事也暫時放一放吧?” 天樞峰靠近山腰的位置,有許多房屋和院落點綴在翠色之間。其中一所小院就屬于佘小川。籬笆疏落地圍著,門口還很可愛地掛了一個羽毛裝飾。 “謝師叔……”小姑娘抓著她的衣角,懨懨地提不起精神,“我……” 她欲言又止。 “嗯?” “我的摘葉劍碎掉……也會是阿藤許愿的緣故嗎?”她抬頭看來,眼睛睜得大大的,“其實……之前我看見她私藏道君像了。我沒有藏道君像,可是阿藤悄悄留了一個很小的像下來,我、我沒有跟絳衣使說……” 謝蘊昭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說:“沒關系,執雨院使他們會查清這些事。” 小川又怔了一會兒,喃喃說:“可就算不是阿藤,也有人想要我死掉嗎……還有謝師叔遇到的‘意外’,是不是也有人……” “說不定那些都真的只是意外。” 小姑娘露出懷疑之色。今天早上她的眼睛里還全是信任的、天真的光,現在那些光全都碎成一塊塊的,像一塊干凈的鏡子被打碎了,每一片都折射出懷疑與迷茫。 “人類……”她不自覺吐出一句話,“好復雜。比我想象的更復雜?!? 謝蘊昭不由想:如果沒有她在,這樣一個小姑娘在北斗待下去,會不會被欺負到黑化? ——她披著輕紗紅衣,嫵媚的雙眼也是純凈的紅色。那瑰麗的色彩好似最無瑕的紅寶石,也好似用無數鮮血反復洗煉才能擁有的血紅。當她搖著鈴鐺肆意笑起來時,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花朵綻放在人們面前;誰能料到這花全由毒/藥澆灌而出?毒蛇就藏在花蕊中,而最刻骨的恨意和惡毒也就藏在那雙看似最天真無邪的眼眸中。她是柯流霜,是魔族赫赫有名的“毒蛇魔將”。 原著中對柯流霜的這段描寫,忽然鮮活地閃現出來,好似一段陳舊的回憶走過漫長的時間,終于抵達她現時的頭腦。 謝蘊昭彎下腰,幫小姑娘將額發理好。她現在還這么小,十五歲不到的孩子,五官都還沒張開,哪里都透著稚氣。 “人類就是非常復雜,也許妖族也很復雜。有智慧和感情的生物都是復雜的,因為我們想要的東西都太多了。”她按住小妖修單薄的雙肩,“但有的人壞的一面更多,有的人好的一面更多。你只需要和你喜歡的、更多好的一面的人相處,這就好了?!? 小姑娘巴巴地抓著她,嘟噥說:“要是人人都和謝師叔一樣,我一定會好喜歡他們哦?!? “那就不可能了,畢竟像我這么好的人,當然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舉世無雙別的地方都找不到?!敝x蘊昭揪了一下她的臉頰,“要是讓你楚楚師姐知道你不提她,一定傷心死?!? 小妖修捂著臉頰,眉目間終于出現一點明快的笑意:“楚楚師姐也很好的呀,謝師叔不要告狀?!? 謝蘊昭又笑瞇瞇地捏了捏她另一邊臉頰。 “先好好睡一覺——二月份蛇應該還在冬眠?” “早就醒啦,而且我化形以后就不冬眠了?!毙⊙扌Φ酶_心了些。她揉揉眼睛,又去看荀自在:“那我就先回去了……荀師叔,我可以過幾天再跟著你讀書嗎?” “嗯?!? 卷著一冊書看的青年始終保持沉默,這時才應了一聲。他將視線從書上那一個久久不動的字上移開,不動聲色地落在她的身上。頓了一頓后,他又從懷里摸出一個東西,遞到她面前。 “銀眠草錦囊。可以安神放松……羽蛇應該很喜歡?!避髯栽诘f。 小川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小心接過那只墨藍色的錦囊,高興地笑了笑,又同三人道了別,才回去洞府中。 山腰便只剩了他們三人,同這四周的景色一同安靜下去。 “師妹……” 謝蘊昭沖師兄搖搖頭,他便暫時不說話了。 二月初的天樞峰還留著一點料峭春寒,薄薄的綠意緊緊貼著冷棕色的枝干,又有一些細小的樹芽堪堪綴在光禿的枝頭。 謝蘊昭看向荀自在。他已經重又低頭看書,低垂的眼簾遮擋住了所有情緒。 “荀師兄。” 他才微微抬起眼,神情憊懶,又有十足穩定的平靜,如同有所預料。 嗡—— 太阿劍的光華在她手中亮起。 “這一次道君像的事件,荀師兄有什么要說的?”謝蘊昭握緊劍柄。論修為她自然不是荀自在的對手,因而這個動作的警示意味更重——畢竟這里是天樞,而她的背后有整個師門可以依仗。 荀自在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只有風將他手中的書頁吹得微微抖動,隱隱可見一個模糊的名字。 他的目光懶懶地與她交接,而后飛快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 “我沒什么可說的?!彼掏痰?、無精打采地說,“一定要發表什么感言……那小川沒出事就是最好的結果。其他的有戒律堂處理,謝師妹無需擔心?!? 謝蘊昭卻不打算繼續沉默。 在戒律堂面前對他的異常保持沉默,已經是她能做的極限。但對人可以裝聾作啞,她卻不愿意自己一直扮演一個糊里糊涂的角色。 “荀師兄?!敝x蘊昭直截了當地開口,“天一珠的事是否和你有關,你和白蓮會又有什么關系?” 這個疑問在她心中成型已久。 從“柯流霜”這個名字開始,到荀自在對小川的異常關注——連柯十二都沒能一開始就認出自己的妹妹,為什么荀自在一開始就對小川抱有格外的優容和善意? 還有欺負小川的五名弟子。戒律堂將目標鎖定在了小川身邊;假如執雨的調查和目標沒有出錯,那么當時在場的只有柯十二,但他既然通知了戒律堂,就不會蠢到自己再殺人。除了柯十二之外,還有誰始終關注小川?除了她自己,就是溯流光和荀自在。 執雨顯然更懷疑荀自在。謝蘊昭猜,這也許是因為溯流光身邊始終有戒律堂派去的監視者。這很正常,溯流光是外來的高階修士,又是妖修,對他的警惕只需要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便足以解釋。 更重要的是……執雨告訴過她,碎尸殺人者與當年后山召喚腐尸的人是同一人。當年混亂里,執雨就曾斷言控制妖獸之人至少是神游境修為,而荀自在步入神游境已久,能力自然不在話下。 而荀自在——正是寶庫的看守人。后山之亂時,兇手的根本目標就是偷竊寶庫中的某樣東西,但因為并未成功,而讓戒律堂的調查重心放在了妖獸和魔氣身上。 水月秘境一行,執雨應該是為了監視荀自在而跟去的。秘境“意外”一事,謝蘊昭也曾懷疑荀師兄是否是幕后黑手,但從此后師兄和執雨的表現來看,那件事應當和他無關。 但這并不能排除他身上的嫌疑。何況,從今天早上的試探來看,她有九成把握——荀師兄確實不愿意和戒律堂有太多接觸。 普通弟子害怕戒律堂在情理之中,荀師兄卻是天璇首徒,資深神游修士,連執雨都要稱一聲“師兄”看,他實在不必介意戒律堂的人。 小川若真是柯流霜,荀師兄若真是在意柯流霜……也許他從未打算傷害小川,但這并不代表他身上暗藏的隱情也同樣良善無害。謝蘊昭曾抱著疑慮暗中觀察,最后——甚至現在——她也愿意認可荀師兄是一名好人,然而生活更加教會她:一個好人,并不一定是一名無害的人。 善與惡的分界線如此模糊,人的行為也像河面上一只浮舟,時而往左邊的光明里去一些,時而又往右邊的黑暗里隱沒而去。 天璇的首徒有一雙憊懶的眼睛,好像對書籍以外的世間萬物都不感興趣。只在偶爾短短的一瞥里,才會讓人驚覺:也許他的目光里也隱藏著許多幽暗的東西,所以他才總是垂著眼。 現在,他就看著謝蘊昭。 “謝師妹說的,”還是那么慢吞吞、懶洋洋的語調,如神游天外,“我都不大明白。” “我無意打探荀師兄的秘密,但既然涉及到他人安危……” 荀自在的目光往她身后輕輕一碰。那短暫的目光交接,似乎是一個別樣的交談。 “師妹?!? 這是衛枕流的聲音。 他從她身后走出,來到她面前,一手輕輕按住她的肩,安撫似地說:“別想太多了?!? 謝蘊昭的目光移到他臉上。他的微笑一如既往——溫雅、不動聲色,眼里有一派春日平湖的脈脈溫情和迤邐風光。 “我想太多?”她挑起眉毛。 呼啦——這是書冊被合攏的聲音。 “此間事了,我就回天璇了……在等小川精神恢復的這幾天里,我正好也能整理一二之后的讀書計劃?!? 白色劍光如一道虹橋,轉眼化為天上一道破開流云的痕跡。 ……荀自在離開了。 謝蘊昭收回目光,又仔細地端詳師兄的神情。不出所料,他的神情一點不變。 “那么,師兄,”她說,“你有什么要同我說的嗎?” 衛枕流不動聲色:“師妹想聽什么?”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