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她又去東海縣縣衙外看了看。門口差役面帶煞氣,進出的謝家家仆行止端正,卻止不住面帶喜色,顯然最近有好事發(fā)生。 她在街上四處走動,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蹤。 更沒有人注意到她消失。 與此同時,有一個皮膚焦黃、身材高瘦的年輕人出現在商隊的車馬附近。他帶著把不好不壞的刀,平凡的面孔上有著一點令人討厭不起來的笑容,眼神很是機靈。 商隊的負責人蹲在路邊抽旱煙,瞧這小子晃來晃去,也瞧見他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那小郎!”負責人是個老油條,哼哼地笑著,自認為看穿了這年輕人的底細,“我瞧你……是來弄路引的吧?” 年輕人面色微變,顯然心虛,賠笑道:“什么路引,您開玩笑了……” “嘿,你這種人我看多了。在哪兒犯了事,路引有問題,想來搞個新的身份吧?”負責人站起身,噴了口煙,走到年輕人跟前,攤開一只厚實粗糙的手掌,“有新鮮的路引,十兩銀子拿走。” 梁國雖然皇權不彰,各地卻都沿用了前朝的戶籍制度。每個人都有對應的戶籍記錄,若要離鄉(xiāng),便要先去登記、取得對應的路引。 這些走南闖北的商隊為了省錢,每每都會雇一些有力氣、有武技,卻囊中羞澀的臨時護衛(wèi),以“管飯、搭車”為條件,換些安全上的便宜。但商隊也怕遇到歹人,因此往往會要求檢查同行者的路引。 在外行走,哪有不死人的?每回路上死了人,商隊就會悄悄把他們的路引扣下,尋機會賣給那些見不得光的人。 這自然是違法的,不過這世道就這樣,能如何?人都死了,不如讓他們再賺一份錢。 十兩銀子是獅子大開口,黑心價。年輕人自然不從,與負責人你來我往地磨了半天,最后不情不愿以六兩二錢銀子成交。 看他嘟嘟囔囔,負責人更確信這是個犯事不大不小、賣了路引給他也沒什么后患的小肥羊。 雙方皆大歡喜。 第二天一早,商隊栽滿貨物,緩緩啟程。負責人在東海縣的春風里哼著小曲,做著大賺特賺的美夢,自覺人生十分成功,至少比那窘迫到來買其他人身份的小歹徒要成功。 同一時間,中州與交州交界處,也有人含著口哨、吹著小調。他正走到一處驛站,左手抱著只鴨子,右手牽著一只毛色蒼藍發(fā)亮、有大半人高的大狗。 “左牽黃呀么右擎蒼~黃色的是鴨子,蒼青的才是狗~” 出門給馬喂草料的伙計,愣愣地看著那古怪的人走近。 “你是什么身份?要住店?這是官家驛站,你可有路引和證明文書?”伙計心生警惕,又有些害怕。他暗自估計了一下,覺得自己約莫是打不過那人的大狗的。 “我不住店,住不起哩。”對方友好地笑道,“我聽人說,去城里能掙大錢哩,就從山里出來了。走了幾天幾夜,才到這里來。小哥,你說我能跟誰干活掙錢?” 一口擺脫不了的土腔,聽著就是個鄉(xiāng)下人。驛站伙計心下微松,又有些身為“官家伙計”的得意之情,便揮揮手,趾高氣揚道:“沒有沒有,趕緊走!官家驛站是什么地方,庶民也敢靠近?” 對方一臉無辜:“我有一把子力氣哩。小哥……” “去去去!” “大清早的,吵什么?” 一個明顯是女扮男裝的小丫鬟,不大高興地從驛站里鉆出來,呵斥道。伙計的氣焰頓時矮了一截:雖然這小丫頭穿得不如何,主家想來最多是個小官,可也不是他能得罪的。 “不是我,是這鄉(xiāng)下庶民……”伙計試圖分辯。 “什么鄉(xiāng)下庶民,你便多高貴么?”小丫鬟瞪他一眼,又去看那年輕人。待看清他懷里的兩只毛茸茸,她眼睛就亮了起來,也不怕大狗的威風,反而有些驚喜:“多漂亮的狗!” 年輕人趁機推銷自己:“小郎君,你們要雇護衛(wèi)嗎?我有一把子力氣,什么都能干哩。” 女扮男裝的小丫鬟仔細盯了他幾眼,忽地想到了什么,扔下一句“你等著”,便匆匆返回驛站。 伙計目瞪口呆:難道這鄉(xiāng)下庶民還真撞上運氣了? 不久,那小丫鬟陪著另兩人出來了。其中一人是年約四十、花白絡腮胡的男子,配著刀,身材孔武有力,似是護衛(wèi)一流。另一人顯然也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年紀約莫二十歲,身姿、容貌都有些纖弱,眉目間卻很有點剛毅之態(tài)。 “你要找活干?”她聲音干脆,“路引給我瞧瞧。” 年輕人憨厚得很,乖乖把路引遞上,自己和兩只寵物在邊上候著。 女郎瞧了幾眼,又拿給身邊護衛(wèi)掌了掌眼。后者仔細瞧了,對她一點頭。 女郎才說:“我需要有個人充當臨時護衛(wèi),送我去平京。你如果能勝任,到了平京后,讓你看家護院一段時間也不成問題。” 年輕人問:“能賺大錢嗎?我去平京,是要賺錢的。” 護衛(wèi)頓時面露鄙夷,那女郎卻神色不變,說:“送我去平京,十兩銀。至于今后,你先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再來談。” “哦,懂了。那我怎么證明?”年輕人抓抓后腦勺,傻乎乎的。 女郎看向護衛(wèi):“勇叔。” “交給我。”中年護衛(wèi)一點頭,上前喝道,“小子,接好了!” 雷霆一掌襲來! 年輕人有些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擋,拳頭甫一接觸,便讓他漲紅了臉。他單手吃力,不得不丟了手里的鴨子,雙手一起用力,全力抵擋這一擊。 驛站里陸續(xù)有人探頭看熱鬧,見狀議論紛紛: “那年長的好大力氣,真是武藝高強!不知道主家什么來頭。” “年輕的也不差吧?接得勉強了些,下盤卻穩(wěn)得很。” 不一會兒,勇叔收了掌,眼中露出一絲欣賞,又對女郎點點頭。 女郎這才露出一絲笑容,將路引還給年輕人。 “你進來,我同你寫一份雇傭契約。你叫許云留?這像個讀書人名字。” 年輕人聞言黯然:“我爹是讀書人哩,但我還沒出生,他就沒了。娘也沒了,家里就我一個……沒錢讀書哩,只能多賺錢,不然連鴨子和狗子都養(yǎng)不起哩。” 女郎有些同情,又忍不住打量了幾眼兩只寵物。剛才開始,這一鴨一狗都不曾開口,安靜得很,見了打斗場面也不怕,乖巧鎮(zhèn)定,不類凡物。 “你這寵物叫什么?”她問。 “他們不是寵物,是我的友人哩。”年輕人高高興興回答,“這是達達,這是減減,他們都很乖,不給你添麻煩哩。” * 女郎名叫趙冰嬋,那小丫鬟叫冬槿,護衛(wèi)叫趙勇。 趙家本是交州地方上一個小家族,在世家譜上也有名姓。雖然只是個九品家族,卻能稱衣食無憂。 這樣悠閑的生活,卻在不久前傾塌了。 趙冰嬋的父親是這一代的嫡枝獨苗,因為身體不好,也并未被舉薦為官,只在鄉(xiāng)里當個富貴閑人。但一年前,趙父病逝,趙母性子軟弱,竟由得旁支得了宗老默許,占了家產、將他們趕到別莊居住。 趙冰嬋沒有兄弟姐妹,只帶著冬槿和母親相依為命,還有一個忠心于趙父的世仆趙勇幫襯著他們。 誰想時間一久,鄉(xiāng)里就傳出風言風語,說趙勇一個大男人,照看著幾個弱弱質女流,指不定會出什么丑聞。 趙冰嬋本就氣不過家產被奪,想要報官,卻被趙母哭哭啼啼地攔著。一日,旁人上門非說他們藏了什么寶貝,爭執(zhí)之中,竟然推了趙母一把。趙母后腦勺磕到門檻,當場就沒了。 趙冰嬋哭得眼睛都要瞎了,還想去縣衙擊鼓告狀,卻陰差陽錯得知,縣令收了那些人好處,根本與他們是一伙的,怎么會幫她這個孤女? 她思來想去,想起來自己幼時,祖父母曾為她商定一門親事,定的是交州大族衛(wèi)家旁支的子弟,行六,稱衛(wèi)六郎,現在隨父居住平京,本人也年少有為,已被舉薦為官,在中樞任職。 她孤注一擲,帶上庚帖、信物,就踏上了往平京尋未婚夫的旅途。 “……我現在落魄至極,那衛(wèi)六郎卻年少得意,與我如云泥之別。我也不盼著他家認下這門親,只要肯以退親為條件,幫我報了仇、奪回家產,便足夠。” 路途中,趙冰嬋曾與冬槿低語未來打算,言辭里有感傷,更多卻是干脆果決。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