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他似乎已經明白了荀自在想做什么,沉下目光。 謝九抬起徒妄劍。 “站住。” 謝蘊昭摸不清荀自在要做什么。但能讓謝九變臉的就是好事。 龍女星圖再度展開,太阿劍也光輝大作。 但竟然輪不到她出手。 因為荀自在的影子變得格外龐大,也格外迅猛;它仿佛一頭被關了太久、不見天日的猛獸,一見獵物就猛地撲了上去! 似人非人,鑲著兩只森然的眼睛,其中只有深深的、純粹的憎恨之情。 荀自在是神游境。 謝九的修為不止神游境。 但在影子一撲之間,黑衣青年竟仿佛中了定身術,動彈不得,只能看著那片陰影撲過來,化為無數黑色鎖鏈,將他重重捆住。 ——唔吼……! 影子的頭顱垂下,憎惡地看著謝九。 喀啦啦——鎖鏈交錯,割破了謝九的法袍,深深地勒了進去。 大量黑色煙霧將謝九包裹起來。他試著抬手,卻只被捆縛得更緊。 “唔……”謝九唇邊流下一縷鮮血。他抬了抬頭,看看影子,目光平淡依舊,似乎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痛苦。 “原來是惡念二重身。”他頓了頓,咽下一口腥甜的血液,“荀自在……果真不該留你。” 荀自在晃了晃:“哦……聽上去像是褒揚我。” 他腳下的白沙劍忽然掉了下去,過了會兒發出遙遠的“當啷”一聲。 奇怪的是,沒了劍,他卻依然懸浮在空中。 荀自在站在謝九身前,埋著頭,兩手緊緊地抓住鎖鏈。他抓得太緊,手都被勒出血痕。 修仙者的肌體金玉難侵。但他放出的影子不僅束縛了謝九,也刺傷了他自己。 呼、呼、呼…… 荀自在緩緩抬起頭。他臉色已經不僅僅是蒼白,而更接近一片死人樣的青白,額頭更有青筋暴起。 然而他在笑。 “……荀師兄!” 謝蘊昭才剛從天犬頭上跳下來,就聽荀自在說: “謝師妹……別過來。” 他勉力轉來一眼,大口地喘氣:“你拿著天一珠,萬一再被他搶走就糟了……因為惡念也是愿力的一種……哦那個天犬也別過來,我怕它一口給我吞了。” “惡念……愿力的一種?”謝蘊昭愣了愣,卻還是停了下來,“那你怎么辦?” “我就這么辦啊……因為我是壞人。謝師妹反應真是遲鈍。”荀自在無奈,“你還沒想到么,我和謝九是一伙的……如今你面對的局面,也有我的一份。” 謝蘊昭沉默下來。 很快,她搖搖頭:“你現在的表現完全不是這么回事。我只看你做了什么,不管你說什么。” 她背后的天犬昂起頭,又抽了抽鼻子,還舔了舔嘴唇。它盯著那片影子,似乎有些畏懼,又有些眼饞,只能忍耐著慢慢搖尾巴。 荀自在啞然。他有些想笑,于是就笑了。 “謝師妹,你挺好。” “我現在放出的是惡念二重身。這是將惡念引入體內后,所制造的另一個自己。就像是分/身……但是充滿憎恨,只想殺戮、毀滅的最純粹的‘惡’。” “所以你要盡量離得遠一些。這玩意兒……連我都攻擊。” 荀自在渾身都在微微發抖,似乎忍耐著異樣的疼痛。但他還是在笑。 不是勉強的笑,而是暢快的、發自內心高興的笑容。 “還有……你剛剛拿的那什么喇叭,給我用用。”他說,“扔過來就行了。” 謝蘊昭抬手丟了過去。 荀自在把喇叭湊到嘴邊,“喂”了一聲,發現聲音傳得很遠之后,他滿意地點點頭。 “就知道謝師妹總有有趣的東西……咳,附近的居民們……能聽到我說話嗎?都聽好了。”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慣來是有氣無力的,但這一次是真的沒什么力氣了。 “我啊,就是平京郊外的小神仙。對對對,測字算命特別準,收費便宜,價廉物美還經常買一送一的……小神仙。” 遠遠的風送來微弱的絮語。 ——小神仙? ——呀,我還找他測過字! ——果真準么? ——是極準的,我丟的老母雞就那么找到的。 ——那是個好人吧…… 有人遲疑半天,道:“那小神仙現在……是在反抗惡人?” 風忽然沉默起來。 只有草木無知無覺地輕輕搖動。 荀自在一手抓著鎖鏈,一手拿著喇叭,一本正經地說: “經過我的測算啊,我發現……剛剛的小姑娘說的都是真的,這個謝九郎特別壞,身上血光沖天煞氣鄙人……哦怪不得他明明占卜很厲害,卻從不給太多人算卦,一定都是把時間用去勾心斗角了。” 謝蘊昭聽得睜大眼:這也行?她只是沒證據,荀師兄說的這壓根兒是玄學啊。 可是…… ——聽上去有幾分道理。 ——瞎說!人家謝九郎什么身份,不比他一個小算命的厲害? ——你才瞎說,我家里丟的雞是小神仙給找到的,又不是謝九郎找到的。我信小神仙。 ——你們不懂,所謂“院墻深深”,深宅大院不知道多少骯臟事…… ——有道理…… ——我反正沒見過謝九郎,但見過小神仙…… ——而且學堂的夫子說“親親相隱”呢,謝九郎以下犯上,實在…… 人的想象是無窮的。 未知是最容易被拔高的。 有證據的罪行,會激起民憤。 沒證據卻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卻會愈發激起人們無窮的聯想。 謝九和沈佛心布置了半年。 荀自在在京郊……卻也忙活了小半年。 乃至更久之前……他就是這里的“小神仙”。只是他沒有告訴別人罷了。 十年磨劍,只在今日。 荀自在還在有氣無力地說: “你們要是不信,就把道君像全砸了,看看是不是會轉運……肯定會的,我保證……” 反正人們只會記住轉運的好事。騙子都用這一招。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還有陰陽謀。荀自在早就學會了。 “啊,我被謝九郎抓住了……我暴露了他的秘密,我要被殺了……今后不能給大家算命測字了,對不住……啊,這個黑色的東西是什么,我要死了……” 他放下喇叭,真的吐了一口血出來。 他也不擦,就抬起頭問:“謝九,我待會兒死了,你就這輩子都洗不清了。謝師妹,你瞧,有時候啊……就要走點邪路子。你不該比我更擅長?” 他對她眨眨眼,懶洋洋地笑笑:“年輕人……要多讀書。” 謝蘊昭被他逗得想笑,可一張嘴,卻眼睛發澀,一句話也說不出。 謝九原本一直看著謝蘊昭。這時,他才轉過臉,正眼看了看荀自在。 “你不錯。”他淡淡地說了一句,“可是,你能看見的東西太少了。殺了我……也不會如何。” “殺了你……也夠了。” 喇叭也掉了下去。 荀自在勉強停在空中。 短暫的時間里,他竟然瘦了一大截。原本就是瘦長的身材,現在幾乎是一具皮包骨。 與之相對,束縛謝九的惡念二重身卻變得更加龐大和臃腫。那只可怖的頭顱垂下來,幾乎要把兩人一口吞下去。 荀自在喘了幾口氣。他想,這是最后了。 “謝師妹,你聽好……白蓮會分為三部分。一部分由謝彰他們掌握……選擇挖人靈根、培養世家修士。一部分就是謝九掌握的……主張引愿力入體,讓每個人都可以擁有力量。他們到處散播道君像……就是為了收集惡念,因為惡念遠比善念更多,也更鋒利。” “我就是試驗品之一。” “還有一支,我也不知道來歷……也許和十萬大山里的魔族有關,你要小心。” 荀自在說完,停了停。他動了動脖子,似乎想要扭頭看什么地方,最終卻克制住了自己。 只是神情變得溫柔了許多。 他消瘦成了一竿枯竹,眼神卻十分明亮。那雙往日懶散耷拉的、沒精打采的、只在看書時才會專注乃至狂熱的眼睛……現在徹底睜開了。 他說:“謝師妹,殺了謝九。” 謝蘊昭下意識舉起劍。 “可是……你怎么辦?”她喃喃問。 荀自在笑笑:“我在陰影中潛伏了十余年,這十余年都是為了此刻而活。何況……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活不了。” 他看看影子。影子也看著他——以一種冰冷憎恨又充滿貪婪的捕食者的目光。 “惡念二重身的修煉者……要么煉化惡念,要么被惡念煉化。”他輕聲說,“我心中也充滿了憎恨,每一天都想手刃仇敵,讓他們也知道流霜慘死時的痛苦……所以,我被惡念煉化了。” “謝師妹,殺了謝九。”他說,“也殺了我。不必愧疚,你就當我已經死了。” 謝九看看他,也看看謝蘊昭。他平淡卻篤定道:“她不會動手的。” 謝蘊昭垂下眼,一言不發。 天犬在她身后站立而起,忽地豎起了耳朵,雙眼豎瞳縮緊。 荀自在說:“謝師妹!” 他消瘦的面龐顯出焦慮,聲音帶上懇求:“謝師妹,快動手,我堅持不了多久……求你了,謝師妹!” 喀啦。 她握緊長劍。 透明的水滴匯聚到她下巴尖,即刻落在茫茫夜色里。沒有一絲聲響。 “她不會動手。”謝九平心靜氣,“她就是這樣的人。” 謝蘊昭抬起頭。 她面帶淚痕,眼里卻有火。 火焰將淚水燒灼,直到全數消失。 “你憑什么說……我是什么樣的人?” 龍女抬眼,天犬昂首。 五火七禽扇召出彩色火光,有各色金羽的幻影交疊、招搖。 所有的光都匯聚在太阿劍上。 神劍升空,一瞬引動周天星辰動搖。 云端才有修士遲鈍地反應過來:“那是……傳說中的玄器?!” “玄器?!” “怎么可能?!” 謝九皺眉,有些驚訝。 平京大陣隱隱欲動,有抬起之勢。 但地面的達達兇猛地“嘎”了一聲,便讓大陣重新平息。 陣眼已經被鴨子吞了,大陣也元氣大傷,一時難以恢復。 現在,只剩這一劍。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