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謝蘊昭一路都在觀察秘境中的環境。 剛才的第三幕發生在須彌山石碑附近,而當她出來后,石碑上那一絲隱約的道韻就消失了,似乎終于耗盡了力量。 這些幻影是否全部真實?如果是,又是誰安排在了這里,恰好被她和石無患撞上? 而石無患……他又看到了什么?他是否真是她所想的那個人? 為什么師兄會在幻境中失去意識?從她的感知來看,師兄似乎是處于秘境和另一個空間的罅隙之中。 另一點讓她在意的是,幻影中所有涉及道君的部分,都是以“情節描述”的方式呈現出來的,連個影子都沒有。 傳說上古大能與天地同呼吸,即便只是輕聲說出他的名字,他也會有所感應;如果對他懷有惡意,他也會心血來潮、掐指算得先機。 幻影究竟是無意跳過了道君,還是根本不敢提起?道君分明已經隕落十萬年,即便有轉世身,按理也不可能達到道君曾經的高度。 除非……道君并未轉世,而是通過某種方式活了下來,一直存在至今。 想到這里,謝蘊昭不寒而栗。 修士的一生都在探索自己的內心、本質,叩問天地至理,以期將自身的思想與天地統一起來,最終煉化內心的一切恐懼、軟弱,得證大道。 像道君那樣的真仙,已然化為天道的一部分,是修士修行的頂點。 然而……有一種恐懼是所有生命都無法擺脫的。 對死亡陰影的恐懼,是所有生命都無法擺脫的。只不過有人能帶著恐懼接受它,有的人最終因恐懼而墮落。 假如道君沒有隕落,而是茍延殘喘了十萬年……驅使他苦苦忍耐漫長歲月的動力,究竟是什么? 他又會為了那個目標而做出什么事? 謝蘊昭沉默地朝前走。石無患跟在她斜后方不遠處,也保持了異樣的沉默。 “石無患。”她問,“你怕死嗎?” 他正在看路邊一處遺跡,那里似乎曾經有一株什么古木,現在當然化為了石頭;從隱約的紋路來看,那曾經是一棵梨樹。 他的目光在“枝葉”上搜尋,好像希望找出點什么與眾不同的東西——比如一朵梨花? 他一邊看,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怕啊。” 他帶著笑意,將目光移到她身上,說:“我不怕死,我修仙做什么?難道你不怕?” “我也怕……但,不是這個問題。” 他們的道路在漸漸往上。滄海能三為桑田,高山也可化作深谷,但這里似還保留了一些山川的起伏,指引他們朝上走去。 謝蘊昭小心地繞過一塊擋路的巨石,確定后面沒有問題后,才扭頭看去。 石無患站在略低一些的地方,帶著那一絲輕佻的笑意,眼神卻如沉默的山岳。幾乎不像他了。 不像某某人——但是,誰又曾經真的了解某個人的全部? 謝蘊昭看著他:“真正的問題是,我們有多怕死?為了活下去,我們都會做出什么事來?” 這是一個玄妙的問題,更適合出現在修士論道的場合,而非環境未知的險境中。 石無患就笑起來:“很少看見你這么嚴肅的樣子。我想想……不真的到了臨死時,有誰會知道自己可以做出什么?” “也許我現在以為自己能從容赴死、身合天道,可真的來到死亡面前,我就成了懦夫,會不擇手段地讓自己活下去。” 他帶著笑,說得半真半假,又像意有所指。 “但也許……我真正害怕的不是死亡,追求的也不止是活下去,而是更多的、更不可能的、更有違天道的什么事。” 他繞過巨石,走向前方,腳下踢開一塊什么東西。他看了一眼,彎腰撿了起來。 那居然是一塊琥珀。蜂蜜色的晶體蒙了灰,卻還能見到其中包裹的事物——一朵雪白的梨花。 石無患捏著琥珀,隔空朝謝蘊昭比了比,忽然問:“你要不要這個?” “你留著好了。”謝蘊昭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這個,催促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青年垂下眼,手握緊一瞬,卻又笑了笑,隨手扔了那塊琥珀。珍貴的晶體滾遠了,進入了黑暗,大約再也找不回來。 “九千家主捉了許多女子,要給這秘境封印的妖龍獻上血祭,你猜他想做什么?”他自問自答,“我很了解他的心態,他一定是想讓亡妻復活……世人總是對非人之事寄托了十足的妄想,從呼風喚雨到起死回生,就像我們在戲臺上演戲,仙鶴降世讓亡者復活,然后一切從頭、有情人終成眷屬。” “殊不知,唯有死亡無藥可救。” 謝蘊昭的心跳加快了。 這番話說得云里霧里,卻在暗示什么,幾乎能等于承認什么。 她問:“你為什么不直接說清楚?” 青年站在前方,眼神比剛才更幽深。他不笑了,也沒有其他更多情緒;平靜是最強大的事物,能覆蓋所有心情,像冬日的大雪鋪滿世界。 他說:“我不能說那么清楚,但是……” 秘境里忽然起了不大不小的風。 風吹起他的長發。幾縷耳發拂在他臉上,隱去了他容貌的某些細節。忽然之間,他變得和平京城里的某個人很像。 突如其來的風讓謝蘊昭繃緊軀體,像警惕危機的貓。 她的眼神鎖定在石無患身后:道路的盡頭竟出現了石桌和石凳,石桌上還有一張棋盤。 她無疑曾見過這一幕,在平京城里,在某段文字描述中……或許也在模糊的記憶里。 但白霧已經乘著風而來。 石無患的聲音也乘著風而來。 他的聲音變得不太像他的聲音,空寂幽遠得像從時空彼端傳來。 “我也是才想明白,原來他想挽回的是不可挽回之物,是……” “……所有的過去。” 謝蘊昭站在白茫茫的、明亮的、空無一人的空間里,面前只有熟悉的銀鏡。 這世上有兩種東西絕不可能操縱,一是生死,二是時間。 道君想挽回什么?生死,時間,還是二者都想? “我最討厭這種后悔的橋段。”謝蘊昭嘆了口氣,“別人都已經往前走了那么遠,簡直可以奔出銀河系了,有人卻還是想讓一切回到原點,好像那樣就能抹平一切。” “何必呢。” 銀鏡閃著微光,執著地提醒她新一幕的展開。 [第四幕:情動似落花 情節描述: 你將在須彌山待上整整一百年。 現在,是第五十年。 你逐漸展露出真正的天賦,修行速度一日千里,現在已經是歸真境圓滿的修為,不日就將突破玄德。 你在須彌山生活得很快樂。 這此前五十年里,你心心念念都是道君。 他在梨花樹下看書,你也學著看書;他對著棋盤沉思,你就也苦學弈棋。 有時他會看看你,更多時候他只望著天空和遠方。 你曾跟道君出去游歷。 他不會干涉自然的弱肉強食,卻禁止過分掠奪;他不打擾王朝內斗的血雨腥風,卻會阻止其他修士干擾凡人的生活。 你是龍女,喜歡吃肉,游歷時總是在路邊烤兔子或者烤魚。起初你不大好意思讓道君看見,但當你發現他毫不在意后,就落落大方起來,還試著邀請他一起吃烤肉。 他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你。 你就自己默默一邊啃去了。 下一次卻還是死不悔改地繼續問。 這一切可能源于你結交了一個人類好友。他也是須彌山上的修士,爽朗熱情,一點不覺得你喜歡道君是什么驚世駭俗的事,反而教你說道君這樣清冷寡言、無欲無求的人,就要讓他感受到生活的火熱與快樂。 你傻乎乎地信了,然后剃頭挑子一頭熱地追著道君對他好。 找到個好吃的水果,美滋滋地帶給他; 發現一處美景,想盡辦法帶他去看; 今天的星空十分美麗,絮絮叨叨跟他講許多。 就這么堅持了五十年。 道君也不動如山了五十年。 五十年里,他不會拒絕你的邀請,但他也沒有多的反應。他神情永遠寧靜,眼里永遠有廣闊的天空——注視著你的時候,與他注視一只飛掠的燕子沒有任何不同。 直到你的好友都后悔了,小心翼翼勸你說,道君實在與眾不同,實非良配,還是不要再堅持了。 你回過神,發現自己竟成了須彌山上出了名的“癡情苦命女”。 你開始覺得這樣很奇怪,也不大開心了。 接下來的十天,你沒有再去找道君,而是獨自坐在溪邊,揪著花朵反思自己的人生。 然后你就想通了:道君不回應才是正常的,就像天道不會單獨回應某個個體。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雖然失戀很難過,不過也沒有關系。受益于須彌山,你的生命中已經有了很多精彩的東西,感情的遺憾也不算什么。 你失戀了,可你還有修為、有好友,有很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人生哪能圓滿?龍生也不行。 可第十天的傍晚,道君卻主動來找你,還帶上一只小小的酒壇。 “梨花釀。” 他說話總是簡潔而準確,就像他教你的道法一般——大道至簡。 但他卻做了多余的事——送你梨花釀。 將酒壇遞給你時,他還多說了一句:“給你,很甜。” 你喜歡甜甜的、帶著花香氣息的果酒。 他居然記得。 你剛才熄滅些許的情意,又有了蠢蠢欲動的趨勢。 你想,自己千萬不能犯傻,從前誤會的難道還不夠多? 你便鄭重地說:“無晴,你能對我笑一笑么?” 見到心悅之人時,總忍不住要笑出來。每一回你見到道君,都會忍不住笑;你的好友說你能把整座須彌山的花都給笑開了。 如過去一樣,道君只是靜靜地看著你,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你就明白了。 你抱著小小的酒壇,明明是想釋然一笑的,卻突然哭了出來。 任務描述:請……] 呼—— 風忽地刮過,地面也陡然晃了晃。 謝蘊昭猛地往后一跳,抬眼卻見鏡面上文字消失,卻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逝。 她依稀看見了那個側影:冰雕玉砌的清冷,抬眼時漠然的眼神。 如果這是天空,那一定是飄滿了鵝毛大雪的陰沉天空。 喀啦——! 鏡面裂開一道紋路。 這面鏡子背后之人不知是敵是友,但謝蘊昭此刻靈覺一動、察覺到了什么,立即奔上去抱著鏡子就往旁邊一滾! 呼啦——! 風將更濃郁的白霧帶來。 一道驚雷劈下,正落在方才鏡子所在的方位;但轉眼,白霧就淹沒了驚雷。 不對……是空間變了。謝蘊昭做出了判斷:雖然看上去都是一片白霧,但剛才一瞬間,這面鏡子就轉換了空間。 是為了逃避雷劈? 鏡子在她懷里微微震動,像一個微微發抖的人。 按照此前的規則,每一幕都會有影像放出,她需要扮演靈蘊并作出選擇。第四幕沒有龍君,反而圍繞道君展開…… 謝蘊昭心下微沉。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對方的名頭有些太大,由不得人不嚴肅對待。 “鏡子,你沒事吧?”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