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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方家少澤-《守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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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德伯格號郵輪是一艘從美國紐約出發(fā)的巨型郵輪,穿越大西洋,橫貫地中海,穿過蘇伊士運河,越過印度洋,繞過馬六甲,最后才到達亞洲,這段海上之旅長達兩個多月。在林德伯格號駛?cè)朦S浦江之后,在上海這一站下船的客人們便都紛紛回到客艙收拾行李,本來熱鬧的甲板變得有些冷清起來。

    這艘郵輪的終點是日本東京,所以不著急下船的旅客們便站在船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黃浦江兩岸的建筑,時不時點評一下。

    而廣瀨芳子的目光,卻一大半落在了船頭處。

    那里站著一名身穿羊呢大衣的年輕男子,迎風(fēng)而立,筆挺的背脊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顯得卓爾不群。

    兩個多月的同行,讓廣瀨芳子早就知曉了這名男子的名字和身份。事實上,不光她一人,整艘林德伯格號上的客人們,幾乎都知道這方少澤的名字,而洋人們則喜歡稱呼他為親愛的方。

    這艘郵輪是現(xiàn)今最豪華的巨型郵輪,排水量8萬噸,流線型船身,功率達16萬馬力,全船都安裝了空調(diào)。擁有從巴黎米其林三星餐廳聘請的頂級廚師掌勺的廚房、溫水循環(huán)的奢華室內(nèi)游泳館、室外鋪設(shè)天然草皮的網(wǎng)球場、配置豪華立體聲環(huán)繞音響設(shè)備的歌劇院、可容納上百人的大型賭場、從梵蒂岡請來的教父主持的教堂、可隨時做大型手術(shù)的醫(yī)務(wù)室……林德伯格號郵輪在開始修建之時,便被人稱為“海上皇宮”。

    這趟跨越四大洲的長途旅行,頭等艙容納了七百多人,方少澤只是其中之一,但卻是無法讓人忽視的存在。

    首先引起人們注目的,是他那劍眉星目的帥氣面容,和蒼勁如竹的挺拔身姿。那極具東方神韻的神秘氣質(zhì),即使在名流眾多的郵輪之上,也能讓人一眼就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不過這位方公子并不是容易接近的對象,即使有人想要上前搭訕,也會被其冷淡的眼神所擊敗,訕訕而歸。

    還好,這個僵局在沒多久之后就被打破。在一次賭酒中,方公子的斯諾克臺球橫掃整艘郵輪,就連號稱擁有世界級水準(zhǔn)的中東王子都甘拜下風(fēng)。之后這位方公子就變成了整艘郵輪被人約戰(zhàn)的對象,而方公子也來者不拒,不但網(wǎng)球、保齡球等競技類項目戰(zhàn)無敵手,就連王子突發(fā)奇想開發(fā)的新項目海上射擊,也都獨占鰲頭。在賭場更是賭王一樣的存在,好在他只是被好友相邀,下場玩了三次就收了手,否則那些王子少爺們都會兩手空空地下船了。

    方少澤成了林德伯格號上最受歡迎的存在。他性格冷淡,很難與陌生人成為朋友,這種就像是高嶺之花一樣的存在,反而引起了許多人的好奇。幸好與他同行的好友丁麟丁公子是個交游廣泛的紳士,所以有關(guān)方少澤的事情就被源源不斷地打聽出來。

    據(jù)說這位方公子出身于中國的貴族家庭,十三歲就留洋念書,先后就讀麻省理工學(xué)院和哈佛大學(xué),都獲得了學(xué)士學(xué)位,之后被駐美公使推薦,進入了西點軍校學(xué)習(xí),并且提前一年完成學(xué)業(yè),以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這次乘坐林德伯格號,就是學(xué)以致用,抱著報效祖國的信念歸國的。

    這是一位多么令人敬佩的青年!

    可以說林德伯格號上,只要知道方少澤方公子的人,都被他的人格魅力和丁麟述說的身世所折服,廣瀨芳子也不例外。

    廣瀨芳子從未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中國人,只因為在她的印象中,中國人在日本人面前不是唯唯諾諾就是憤慨唾罵。可是方少澤并不是這樣,他對所有陌生人都是一視同仁,即使聽到她和伙伴用日語在交談,也只是略略掃過來一眼,之后再無任何交集。

    沒錯,她可以察覺得出來,對方還是對身為日本人的她心懷芥蒂的,只是因為風(fēng)度而沒有表現(xiàn)出來罷了。

    唉,上天為何讓她遇見了他,而又讓他們兩個人身處在這樣兩個針鋒相對的國家呢……

    就像是羅密歐和朱麗葉……

    天性浪漫而又富于幻想的廣瀨芳子,看著不遠(yuǎn)處方少澤的背影,又一次陷入了國仇家恨的糾結(jié)。完全聽不懂中文的她,根本沒想到她的方公子正在和好友討論著她。

    “哎呦,我的方大公子,那個日本妞兒又在看著你發(fā)呆了。”丁麟用眼角余光掃了眼那幾個穿著和服的少女,戲謔地朝方少澤擠了擠眼睛。他和方少澤的行李早就收拾好放在船艙中,等靠岸了自有行李員幫他們拿下去,所以才有閑心站在船頭看景色。

    方少澤都懶得理丁麟。這小子在弗吉尼亞軍事學(xué)院分明還有一年才畢業(yè),聽聞他要回國,死皮賴臉地辦了休學(xué)手續(xù)和他一起回來,鬼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回去繼續(xù)念書。半途而廢,他就不信丁家能放過這小子。

    “不過那個日本妞兒妝化得也太濃了,臉?biāo)⒌酶讐λ频模杏X走一步都要往下掉白粉,也怪不得方大公子看不上眼。”丁麟嘖嘖有聲地評價著,忽然拍掌笑道,“我想起來了!方大公子你這次回來,是不是還要奉父母之命成親啊!啊哈哈哈!要是這船上的女人們知道,肯定當(dāng)場就能有往海里跳的!”

    方少澤頭疼地閉了閉眼睛,丁家和方家是世交,丁麟與他當(dāng)年一起出國留洋,兩人一起在國外互相扶持。可丁麟跳脫話嘮的性格,年紀(jì)越大就越讓人難以忍受。之后他忍無可忍地轉(zhuǎn)去了西點軍校,那里入校的資格極其嚴(yán)格,他這個損友才沒辦法跟去。不過這才有的兩年的清閑日子,看來一回國又沒了。

    雖然被吵得有些頭疼,但方少澤不得不承認(rèn),丁麟的存在打消了不少他心中近鄉(xiāng)情怯的忐忑。

    自從十三歲離家,他就從未回到過這片土地,若不是丁麟堅持在他們聊天的時候說中文,說不定現(xiàn)在他都會忘記如何講漢語。所以他也并不是丁麟所講述的那樣,為了報效國家才回來,其實是因為身處西點軍校,通過各種能得到的情報,分析出來中國已經(jīng)陷入了危機,而且是滅頂之災(zāi)而回國。

    方少澤對這片土地沒有任何的歸屬感,小時候?qū)τ诠释恋挠∠螅际腔颐擅傻哪:洃洝K@次回來,是想要勸父母跟他一起離開這片即將被戰(zhàn)火燒毀的土地,去美國,去更安全的地方。

    他這個想法深藏在心底,并沒有和丁麟說。畢竟丁家盤根錯節(jié)家大業(yè)大,無法獨善其身。而方家他父親這一房與本家不和,很早就搬出來單過,這也是很小就把他送到國外放養(yǎng)的原因之一。

    身旁的丁麟依舊興奮地嘮叨道:“如果我有妹妹,我肯定會把妹妹嫁給你啦!可惜我只有一個大我們五歲的姐姐,看我家里的來信,三年前就嫁人啦!哎,對了,你未婚妻是不是楊家的那個胖丫頭?我的天,我還有印象呢!伯母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選那個胖丫頭當(dāng)兒媳婦?”

    方少澤挑了挑眉,從記憶的深處翻出了一個穿著大紅襖、梳著兩個羊角辮的胖丫頭,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未婚妻什么的,根本不在他的人生計劃之中。方少澤無聲地嘆了口氣,交代道:“在香港靠岸的時候,母親給我發(fā)過電報,說父親在南京公務(wù)繁忙,他們不能來接我了。”

    丁麟聽到之后,立刻瞪圓了雙眼,一拍欄桿,震驚道:“什么?!我還以為能蹭你家的車!還讓我爹不用派人來接我了!你說我們兩個能平安從上海回到南京嗎?這么亂,我們會不會迷路啊?不行,我身上換的銀元都不夠,還全是美鈔,在國內(nèi)能花嗎?完蛋了!我們兩個豈不是要露宿街頭了!”

    方少澤并沒有理會丁麟的驚恐,風(fēng)輕云淡地繼續(xù)往下說道:“所以,我母親托別人來接我們了。”

    “那就好那就好,還是伯母準(zhǔn)備得周全。”丁麟摸了摸胸口,舒了口氣,“哦,對了,是誰來接我們啊?我認(rèn)識嗎?”

    “哦,據(jù)說,就是我的那位未婚妻。”方少澤平靜地淡淡道。

    “什么?!”

    上海外灘上的碼頭,因為林德伯格號的靠岸,而變得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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