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先前馮千鈞與謝安便是這么商量的,此時,項述卻忽然朝陳星認真地說:“行,不管那究竟是什么神兵了,現在被敵人奪走,咱們就不能再鍛一把?” 陳星:“啊?” 項述瞬間一言驚醒夢中人,三人面面相覷,陳星說:“對啊。” 謝安說:“這不是說鍛就能鍛出來的,護法。” 項述說:“既有人做出來過,咱們自然也可以。” 謝安想了想,說:“材料倒是知道,只是太難取得。” 項述:“找就是了。” 陳星原本充滿了絕望,找不到尸亥,就拿不回那把魔矛,而拿不到魔矛,就沒法把它凈化,何況能不能讓它恢復為不動如山,還極其難說。但是項述說得對,也許還可以再鍛出一把啊。 謝安想了一會兒,說:“似乎是這么個辦法,這么說來,我就須得盡快回會稽,找到關于不動如山的一切記載。” 陳星心里“咯噔”一響,生怕謝安說出“會稽項家”,但謝安摸爬滾打數十年官場,早已成了人精,不該說的話一句不說,想到此處,謝安又道:“興許還當真有希望,我這就回去看看,有消息馬上通知你們。不過若無差池,解決卡羅剎之事后,你們也得下江南,屆時便碰上了。” 于是謝安起身,馮千鈞又道:“我明天就上路,往西北入涼州,調查尸亥的動向,不來告別了。” 眾人散了之后,陳星喝過參茶,一夜只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忍不住偷瞥帳篷另外一頭的項述,不聞動靜。有時陳星總是很好奇,項述每天話這么少,到底在想什么?就像現在,他在想敕勒川的族人們,還是想尸亥、蚩尤的事呢? 是不是在他心底深處,也偶爾會記起許多零碎片段?重明告訴過他,在萬法復生、潮汐回溯的一刻,小季以落魂鐘一并將他們這三年里的記憶送了回來,只因項述身體內殘余的、與魂魄糾纏的龍力作用,方被壓制。 但偶爾陳星會看到項述疑惑的表情,似乎是當他們共同經歷了曾經經歷過的某些事時,便會沉浸在錯亂的回憶里。 為此陳星還特地找機會私下與謝安、馮千鈞討論了一次,大家的意見是一致的——既然有想起來的可能,便留給他自行想起,不要強行提醒他,免得弄巧成拙。但陳星時而感覺到項述某種略帶惱火的情緒,正因當下與過去,所產生的這種奇異的混淆。 項述從來沒有開口問,一旦問了,說不定陳星真會忍不住告訴他。 陳星在黑暗里緩慢起身,實在睡不著,于是摸黑出去,來到營地外的湖畔,看著湖泊中倒映的繁星,皺眉思考。 尸亥奪走了神劍不動如山,力量比上一次增強了,但心燈的威力也變得更強,再來一次對付他的路數,是否還能奏效?這次沒有陰陽鑒,也許可以設計一個新的結界,將他困在其中,再用光的颶風吹走尸亥聚集于身上的怨氣,以落魂鐘收走他的魂魄。 只要尸亥伏誅,回收魔矛,說不定還能想辦法讓它慢慢地恢復原狀,再帶著這把神兵去迎戰蚩尤。但首先得找回落魂鐘……謝安回往建康,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尋找這一法寶。 “驅魔師。”一個聲音在湖畔另一側響起。 陳星一怔,抬頭,竟是未注意到萬籟俱寂的深夜里,這湖邊竟還有人。 那身影從黑暗里顯現,卻是一襲黑袍、立于樹下的慕容沖。 “慕容沖?”陳星有點意外,“睡不著么?” 慕容沖隔著數步之遙,沉默地注視陳星,陳星朝他揚眉一笑,說:“明天就要回去了,想好怎么辦了?” 慕容沖沒有回答,卻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喃喃道:“這是你我第一次交談,可為何總覺得有種熟悉感?咱們從前認識?” 陳星遲疑片刻,而后一笑道:“你可以將這當成一種緣分,不好么?” 慕容沖沉默良久,忽然說:“我夢見過你。” 剎那陳星心頭一凜,慕容沖說:“驅魔師,你會解夢么?” “我……”陳星忐忑良久,問,“你夢見我在做什么?” 慕容沖眺望湖的對岸,說:“我不止一次地夢見過一條大河,我和你在河的這頭……就像現在一般。” 陳星想起了萬法復生前,項述離去時,自己與慕容沖站在淝水畔的那一夜。 “他們說,”慕容沖喃喃道,“河流在夢境里出現,預兆著生與死。” “河對岸有什么?”陳星又問。 “軍隊,”慕容沖說,“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全是秦軍。那時的你對我而言,尚且是名陌生人,你手里發著光,縱馬過了河,我拿著一把劍,跟在你的身后,去殺苻堅。” 陳星明白到這一定就是淝水之戰了,看來哪怕光陰回溯,所有的人或多或少,仍保留著某些相關的記憶,再想起那天慕容沖與他分開之后,便不知所蹤,陳星忙著救項述,竟是無暇顧及。 “后來呢?”陳星不禁問道。 “后來,”慕容沖看著湖中自己與陳星的倒影,出神地說,“有人在后陣大喊‘秦軍敗了’,他們便自相踐踏起來。我一劍殺了苻融,再沖過禁軍防御,拓跋焱不知為何,不在那里。苻堅與我一個照面,興許沒有想到我會來。” 陳星問:“于是你殺了他嗎?” 慕容沖沉默片刻,最后道:“是的,我一劍刺進了他的咽喉,不想再聽他廢話。” “在那個長夜里,”慕容沖說,“周遭兵荒馬亂,將士們逃的逃、死的死。河對岸,我的來處,又有排山倒海的漢人,殺了過來……我就這么坐在戰場中央,站在他的尸體旁。他的喉嚨里噴出許多血來,將周遭的土地都染紅了。他睜大雙眼,似想朝我求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陳星端詳慕容沖,忽見慕容沖臉上出現了不明顯的水痕,此刻他別過頭去,緩緩道:“他沒有說話,可我知道他想說什么,一定是‘鳳凰兒,鳳凰兒……朕是真的喜歡你啊……’。” “我總以為,當那一刻來臨時,我的心里只會有恨。”慕容沖喃喃道,“渡河過去前的那天,我把許多事完完整整地回憶了一次,他對姐姐、對我所做下的那些罪行,被他屠殺的族人,以及小時候,被他抱著時,我隨時隨地的戰栗感……就像深宮中的陰影,它們無處不在。甚至聽到他的腳步聲,就能勾起我的回憶來。” “可不知道為什么,”慕容沖轉頭,望向陳星,說,“他死的那一刻,我很平靜。而你離開的方向,慢慢地就亮起了一團光,就像太陽在戰場上升起來了,四周全是白色灰燼,像一場雪,時間的流逝仿佛也停了,只有那場光雪永無止盡地下著……” “……讓我想起了述律空接任大單于那年的暮秋節,”慕容沖低聲說,“敕勒川也是一樣地下著雪。苻堅帶我北上,朝述律空道賀,到處都是人,唯獨我在人群里站著,誰也不認識,當然,誰也不想認識。” 慕容沖側頭望向陳星,低聲說:“苻堅與述律空飲過酒后,見我尚且一個人在角落里,便過來說,‘走,朕帶你去滑雪’,于是他背著盾牌,把我帶到陰山上。” 陳星笑了起來,說:“滑雪么?我也玩過。” “嗯。”慕容沖淡淡道,“你與誰玩的?就像漢人的秋社,以月貝喻一生,相伴相隨;鐵勒人也有一個習俗,如果暮秋日下雪了,武士們就會帶著盾牌,邀請他心愛的人到山上去滑雪。” 陳星難以置信道:“是這樣嗎?” “……滑第一次,”慕容沖點頭,喃喃道,“意為告訴他‘我喜歡你’。第二次,便權當對方答應了自己。” “再之,若那心上人提出一起滑第三次,就是讓陰山群山作證,讓飛雪灑在頭上,相約白頭到老。” 陳星:“…………………………” 慕容沖看了陳星一眼,說:“站在光雪落下的戰場上,不知為何,我想起的竟只有那一天,直到我醒來以后,依舊清楚記得,揮之不去。” 兩人又沉默片刻,陳星已被岔開了心神,慕容沖卻道:“他們說你是驅魔師,是得窺天道的人,能不能告訴我,這個夢昭示著什么?” 陳星回過神,反問道:“如果這個夢成真了,你還會刺出那一劍,取他性命么?” 慕容沖答道:“當然會。” 陳星攤手,意思是這不完了?何必糾結呢? 慕容沖想了想,無奈搖頭,轉身離開湖畔。陳星卻伸出手,握住了慕容沖的手腕,心燈驀然注入慕容沖全身,剎那在慕容沖的三魂七魄中蕩出一聲震響,海潮一般卷去。陳星感覺到慕容沖的內心深處,一點黑火正在蒸騰,它在心燈的照耀之下無所遁形,繼而被驅逐殆盡。 “不必害怕。”陳星低聲道,“我懂了。” 陳星將慕容沖拉向自己,并伸手輕輕地抱了下他,慕容沖疲憊地出了口氣,沒有再說什么,轉身離去,唯余陳星靜立湖畔。 翌日數人分道揚鑣,各自上路。清河公主隨慕容沖回往平陽,項述帶陳星、肖山上敕勒川。馮千鈞改道沿長城往西北,謝安與馮千鎰折而向東,避開秦軍南下。 又數日后,陳星北上時,一路橫豎無事可做,便死活要求項述教他騎射。 “你總鬧著學射箭做什么?”項述疑惑道。 陳星固執地說:“不為什么,就想學。快教我。” 項述拗不過,只得先在宿營時手把手教他,從身后抱著他,教他拉弓,放箭,調整他的姿勢。 陳星起初射箭射得亂七八糟,項述嘲諷道:“都射到隔壁靶上去了。”但走開一會兒,再回來時,見陳星還在不死心地練習,平日里除了趕路就是練騎射。后來項述便在趕路時策馬出去,陪他演練,項述一邊縱馬,一邊讓陳星彎弓搭箭,瞄準自己放箭。 “換木桿吧!”陳星說,“我怕傷到你!” “你能射中我衣角,”項述朝陳星沖來,說,“孤王讓你當大單于!快!” 陳星:“……” 項述雙腿一夾馬腹,轉開。 “兩騎相逢,怯者必敗;轉馬回鞍,去鐙翻身!”項述虛晃一招,并未出箭,皺眉道,“孤王若現在出箭,你已經墜馬被踩死了。” 陳星說:“我怕射到你的馬!” “你能射中大單于的馬,”項述說,“孤王讓你來當馬。” 陳星:“什么亂七八糟的!” 陳星縱馬追了項述半天,彎弓搭箭,一箭過去,項述只是輕巧一轉馬便避過,來無影去無風的,陳星大部分時候都在找項述,一會兒又在背后出現了。 “用耳朵,”項述皺眉道,“聽馬蹄聲,看看看,就知道東張西望地看!你白癡么?” 陳星:“……” 項述:“想當神射手,先把眼睛蒙起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