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大災(7)-《誰與渡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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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鸞倒是沒有昏睡太久,他第二天下午就撐開開了眼皮,之前剩下的半口血還卡在喉嚨里,他咳出來、漱了口,就感覺好多了。
“鄒吾呢?”他迷迷蒙蒙的,還有些昏迷前的記憶。
可翠兒哪里敢說什么,只道,“殿下您暈過去之后巢將軍來了,外面是赤炎軍和咱們的一起值崗,武烈侯應該是在中山城自己的小院里。”
辛鸞眉心一蹙,大致也猜出發生什么了,“那你代我跑一趟罷,告訴他我醒了,現在沒事了。”
翠兒明顯為難,“這消息我恐怕傳不出去,外面赤炎軍看得嚴,不讓您身邊離了人。”
辛鸞:……
他胸口煩惡,無奈道:“那你去傳我的鈞令,說我醒了,開內部會議,事關祭神大典和吏治整頓,你讓他們都過來。”
翠兒有些猶豫,還想說什么,辛鸞立刻虛弱著口氣堵上她要開的口,“趕緊去吧,我死不了的……”
他知道昨天肯定是嚇到鄒吾了,他昏迷前那口血自己也看到了,是挺嚇人的,他很想安慰鄒吾一句,只是自己登時就沒有了意識。
但是辛鸞還是低估了巢將軍,這消息立刻被巢將軍擋回來了,說“會議可以延遲到明日,殿下還是先好好養身體;您蘇醒的的消息臣會告知外面,免得眾朝臣憂心。”
辛鸞:……
既然他說了會告訴鄒吾一聲,那他就不跟老將軍掰手腕了罷。
翠兒也問他:“您身體不好,還要去祭神大典主持嗎?”
辛鸞神色淡淡地翻書,拿藥當水喝,“不能不去啊,布告都已經發出去了,我若因為這點小病小災就不出來主持祭祀,朝堂和民心都會浮亂的,以為我病得起不來了。”
“那殿下知道是誰這次害您嚒?”
“噓——”
辛鸞將手指放在唇邊,抬起目光:“翠兒,記著,沒有人害我,我只是勞累過度罷了。”
翠兒訕訕,垂下頭,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去了。
·
“那日鈞臺宮把您叫去的那么急,都說小太子得了急癥,這什么急癥能那么急啊?聽說到現在整個鈞臺宮還是封得里三層外三層……”
藥壺噗噗地響,時風月臉上帶著面紗,額頭上滿是汗水,在悶熱潮濕的煎熬中垂著眼眸,滿眼愁云。
“已字床的病人怎么樣了?你去看看,還發熱嚒?”
“師傅,我剛看過了,燒已經退了!”
時風月抬起薄薄的眼皮,看了看身邊這個從西南就跟著自己的小徒弟,低聲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那天來抓藥你不是親自過的手?別胡亂著好奇了,他不是急癥,就是中毒。”
果然!
那少年一邊給自己扇風露出吃驚表情,難以置信地壓住聲音,“可是誰下毒的啊?誰這么大膽連太子都害?!”
時風月一副不想多說的表情:“小太子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是誰害的他們,我怎么知道這個?行啦,讓你去衙門里上報現在病患越來越多,醫藥不足,你報上去了沒有?怎么好幾天都沒有答復啊?”
少年抹了一把汗:“去了去了,我這兩天都催好幾天了,但是他們衙門總說最近都忙著祭神大典,上報要比平日慢,讓我們等著。”
時風月回頭看了眼一排排的病人:這些病人很多都相互認識,除了幾個重病的,其余幾位還熱火朝天地打著扇子說話,說要不要在醫署里搭個賭桌什么的?
從一個月前始,醫署就陸陸續續都是這樣的病人,許多最開始只是身上長了紅斑,發熱,咳嗽和嘔吐,時風月給他們開兩副藥就回去了,可也陸陸續續有吃了藥也不見效的,拖得病勢愈沉,且這樣的人越來越多。
她有不詳的預感,按說春夏之交換季、暑濕交織容易染病,那這個時段應該過去了才是,為什么病情反而愈演愈烈了?今日的情狀,讓她很難不去聯想十五年前西南的大劫難。
“再去催一催。”時風月心頭發虛,拈開藥壺的蓋子,灼熱的水汽立刻撲了出來。
她現在后悔幾天前沒有跟鄒吾說這件事了,第二天她再想去鈞臺宮,巢瑞將軍那里就傳了口信說有軍醫接過了太子的診;她想給鄒吾飛鴿傳信,結果徒弟說幾天前各部衙門就為了籌備祭神大典把百姓人家的信鴿等飛禽全部征收了;她想上中山城直接找鄒吾,結果中山城城門不知是不是武道衙門都統被撤的緣由,居然是由巨靈宮的禁衛節制,比往日更嚴,守門人甚至似笑非笑地說,“別進了,現在武烈侯風頭正盛,所有人都說要找他,他的門戶盤查只會比我們這里更嚴。”
時風月:……
祭神大典和垚關封賞當前,下山城的時風月只有舉步難行,心中怎是個焦灼了得?她擦了擦汗,滿心無奈,只能吩咐自己的徒兒:“你再去衙門口催一催吧,就說病人太多了,若是還不能上報到巨靈宮的御醫監,后果恐怕難以預料!”
·
“呿!”
“有大批人生病?還后果難以預料?”
壬區的時風月每日派人來典醫衙門口,催得火急,表情活像是渝都明日就要塌了,接手的小吏尋思著,萬一真的有大事呢?在第五天的時候,戰戰兢兢地報到了上峰處。
結果這位姓汪名壺的衙門總管看了看那申狀手書,毫不客氣地把它掃于地上,好像多看一眼都嫌熱,“我手下醫官那么多,誰都沒提過這事兒,就一個丫頭片子會看病?”
典醫衙門統管著中山城五處醫署和下山城十處醫署,這位汪大人平日并不會到下山城來應卯,今日來下山城本來就是為了躲清靜來的。只因大典當前雜務太多,本來不干他衙門的事,結果統籌把他的部下借調過去指使了好幾天,鬧得衙內一片哀嚎,他今日害怕再被借調,趕緊先溜為上。
“壓著壓著!”
他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想讓自己涼快些,“你是不知道上面各個衙門為了籌備祭神大典都忙成什么樣子,現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塌下來也要等著祭神大典結束,懂嗎?啊!”
小吏心領神會,立刻恭敬而爽利地表示知道了。
汪壺見狀滿意地擺擺手讓他出去,緊接著抓起一張蒲扇猛地扇了幾扇,緊接著蓋在了自己的臉上,打算趁著這時候先夢一夢周公。
只是這位汪壺汪大人沒有料到的是,幾天之后他又慌慌張張地來到這下山城的衙門,向這小吏討要時風月的這張手書,而這張手書已然被老鼠磕得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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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這張手書的不是別人,是糜御醫。
辛鸞還在養病的那幾天,糜御醫闖了一次鈞臺,當時辛鸞正散著頭發背《天衍律》,身邊的零食都沒有了,他左右手都握不住筆,就只能讓翠兒看著書,他來背。
翠兒識字有限,磕磕絆絆地聽著、判斷這位主子背得對不對。
上山城并不炎熱,幽深的寢宮甚至有一絲陰冷。
糜御醫先來是告罪,言自己醫術不精,殿下重病竟沒有傳喚自己,惶恐告罪。辛鸞隨口敷衍了他幾句,話里話外,還是安撫為主。緊接著他忽然想到一事,正是前一日去看祭神大典的演舞,見一舞女后背一道鮮紅淋漓的紅斑,忽然想到時風月在很久前說下山城有很多人生病,便問,“下山城換季我聽說很多人患病,你來得正好,出去替我問問現在都怎么樣了?春季過了,他們都好了沒?”
糜御醫七竅玲瓏心,一直醫治達官顯貴與巨靈宮的他,竟從辛鸞這幾句話里聽出了辛鸞要將他從御醫監貶斥到民間的典醫衙門的弦外之意,立刻誠惶誠恐,“臣沒有聽說這事,想來都是好的……”
“不要想當然。”
辛鸞彎了下嘴角,笑意卻不到眼角,“你親自去問問,晚些回來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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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兩個時辰后,跟著糜御醫的眼線回報鈞臺宮。
“殿下,糜御醫去了右相府上。”
辛鸞停下背書,意外地抬眼:“申不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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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救我!”
申不亥中山城的府邸中,糜太醫抓著一張手書,聲音都開始發顫了。
他去汪壺那里不過是試探一問,沒有想到真的讓汪壺拿出了一張下山城染疫的單子來,腦子轟得一聲便懵了,再細看這手狀的署名就是當日頂替他的時風月,他心虛在前,打定主意這是辛鸞設了什么套子讓自己鉆!
“右相救我!這手狀說的下山城情形如此嚴重,卑職不敢上報,又不敢不報,報了怕耽誤家國大典,不報怕真的延誤了這上所說的病狀——還請大人指點!”
糜太醫不知道的他手中這張已不是時風月最早交上來的那一張了,汪壺接到了他的傳話只找回來一張被老鼠磕得七七八八的廢紙,汪壺害怕上面追責自己耽擱,便重寫一張狗屁不通、夸大其詞的狀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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