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殊死(11)-《誰與渡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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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渝都向東一百二十里之外,北岸高山,接天而起。
此時辛鸞的船已行了大約一個時辰,順江而下的兩岸風光已然從蘆、櫵、楊柳、黃櫨等一片活綠逐漸變成土黃暗褐,刺鼻的桐油石灰味道充斥合川之中其中,夯土堆與礁石相間錯落,一片不毛之地看得人胸中憋炙忐忑。
今日天無薄云,驕陽打頭,熱氣就從四面八方推擠而來,緊緊地糊在人的身上,叫人透不出半口氣。徐斌臉上被擠出層層的油汗,不由得再次掏出手絹來擦,而他的身后,是二十四位身材矮小的士兵,列著陣勢各個后雙手背握跨立,目視前方,齊刷刷地站出最穩(wěn)定的姿勢。
而他們的主君就矗立船頭,不憚暴曬地放眼看著兩岸地勢,不動如山。
如是飛速行船,三百料的尖頭船繞過一條突入的小島,土黃暗褐一歇,眼前頓時豁然開朗,不妨身側烏黑的礁石之上扎著的一道黑色的人影,“啪”地一個軍禮,大吼一聲:
“南境軍——”
“恭迎含章太子!”
這一吼震天動地,在微風不動的軍港中像是劈下了一道指令!緊接著一道道呼號應接而起,整個軍港山頭礁石上的黑色人影霎時全部動了,齊刷刷轉向小船!
徐斌嚇得一抖,險些哆嗦出來,這才看到軍港的哨位釘子一樣扎著南境軍,他們的一身緇衣,與渝都武道衙門皂色盤領公差服不同,他們穿的是鉻黑的甲衣,那甲胄黑而無光,似也將天光烈日都吸納進去,若不是他們這一動,讓人根本沒有留意哨卡綿綿蔓延,高低錯落,南境軍發(fā)臉俱濕動也不動,整個與礁石融為一體!
“殿下……”徐斌上前一步,不由得口干舌燥。
辛鸞沒有理會他,以左手按住右肩肩膀,朝那打頭的哨兵行以軍禮,軍士表情沉肅,遙遙回應以同樣軍禮,辛鸞淡淡一笑,忍不住贊嘆,“墨麒麟不愧兵中之王,治軍嚴謹。”
說完這才側頭看向徐斌,表情嚴肅,“垚關對峙時我將渝都輿圖看得爛透,也曾和巢將軍縱略一帶,我記得此處順流而下三里有一座造船衛(wèi)所,卻不知此處竟還藏著處留備軍港,想不到啊,這么片地方,居然塞得下五萬人。”
他慢聲而談,口氣未明。
徐斌這才大略知道辛鸞此行意圖,可是這份了然沒能讓他定心,反而讓他更不安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算辛鸞想要一探虛實,也不必親自孤身入敵陣,他多年行事早有敏感,今日事實在弄險!
而與此同時,礁石盡頭的灰白沙灘盡頭,申睦于夯土臺上遙遙見辛鸞駛船入港。在他身后,一列熊羆般魁梧的將官矗立于熱地之中,錘鑿錛斧地沉著一張臉,殊無表情。
仿佛是無聲的命令忽然劈下,礁石上排列交錯的士兵忽地動了起來,“呼啦”一下全都跑下礁石,徐斌立在船上,警戒地握緊拳頭,只見數以千計的黑甲士兵忽地站成筆直地方陣,“啪”地一個肅立,殺氣騰騰地齊敲胸口甲胄,行禮卻不跪拜,打成一片山響:“南境軍,請含章太子檢閱——!”
河灘布陣,列甲佩刀,他們山呼海嘯,憾得山谷也在簌簌發(fā)抖!
“主公給他天子儀仗,他不知消受,竟然撐著個三百料小船就來了。”申睦左側一員虎將隔著眾人,遠眺過去,輕笑著,面露鄙夷。
天子出行,未許旁人占據高位,可申睦就帶著他們就這么明晃晃地在夯土臺上肅矗立著,辛鸞孤身站立船頭,輕輕瞇起眼,巋然不動——
“無知者無畏罷了。”
申睦最信重的譚皮接口了,“十六歲的孩童名微眾寡,竊據渝都,不過平一場時疫之亂,便已不知天高地厚,他面如此,豈能建功立業(yè)乎?”
整個河谷在眾兵將沉聲一吼之后,一片沉寂,鴉雀無聲,而兩方人馬就在這敵友不明的膠著中,隔著列兵,無聲地對視著,角力著——
驕陽烈火,徐斌的汗水越流越多,想要掏出手絹擦汗,卻只能死死忍住。
“善聽善見,小家子氣。”
軍中最易生驕縱之氣,譚皮他們這些整日提著腦袋跟申睦拼殺的宿將可不講究一個遙遠的小孩子姓什么,他們只講究實力。閱兵?接受一個長得跟小鳥似的小孩的檢閱?笑話!
想到此,他眼中露出森然寒芒,右手緩緩握上自己的劍柄,鄭重道:“主公——卑職等就等您一句話,您下了決心,我就去砍翻了這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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