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晚風吹起他腦后的發帶,像扭曲了的杏色小鞭,直往臉頰上抽,激起一陣細密的刺痛。 衛檀生收緊了指尖,驚疑不定地想,她會怎么看待他? 當初是他害得她身死,如今卻又來遲這一步。 衛檀生的面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再瞧見船頭的高騫與她身側的顧小秋時,更覺心臟好像被什么驀地收緊,幾乎喘不上氣來。 在他目光中,少女似乎松了口氣,加快了腳步走到他面前,直視著他的眼,語氣中卻并無任何責怪之意,“衛檀生,你來了?” 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透著些冷,在暮色中,閃爍著淡淡的金黃,像是一朵冷焰,明亮極了。 但衛檀生看著看著,仿佛看到那火苗竄了出來,她的眼珠讓火燒了個干干凈凈,只剩下一對吞噬光線的黑漆漆的窟窿,在無聲地凝望著他。 一如他從藥坊中回來后所夢見的那般。 衛檀生猛然驚醒。 他手一松,摸上腕間那佛珠,眼尾垂下,喉口莫名地澀住了。 “抱歉,”衛檀生緩緩扯出抹和往日沒什么不同的微笑,“翠翠,我來晚了。” 只有他才知道,這是無數個日日夜夜中,他未曾說出口的話。 如今這業火總算燒到了他身上,火舌攀上腳尖,霎時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骨肉都燒成了灰屑。 晚風吹來,佇立船頭的兩人說話聲兒也叫風吹散了。 圍觀的眾人都漸次地散去。 沒一會兒,不知高騫說了些什么,于自榮訕訕地進了船艙,高騫卻吩咐船夫靠岸,登上了河岸,目光淡淡地看了過來。 “吳娘子。” 瞧見惜翠身旁站著的衛檀生與顧小秋,高騫眉頭微不可見地又皺緊了些。 “能否移步同我一談。” 惜翠沒有多想,正要應聲,衛檀生卻突然道,“翠翠,別去。” 惜翠一愣。 青年只是看著她,嘴角笑意頓失,輕聲固執地重復道,“翠翠,別去。” 她與高騫如今并無血緣干系,高騫并非她嫡親的兄長。 別去。 畫舫便停泊在河畔。 衛檀生緊緊地盯著她眼里那抹金黃的余燼。他心中驀地生出一種奇異的錯覺與惶恐。 仿佛只要她走向高騫,登上了畫舫,便會隨著那流水東去,奔流入海,去向一個他再也找不到的,更廣闊的世外。 她身側有高騫,也有顧小秋。 他并不是她的唯一,她隨時都有可能厭棄他,離他而去。 畢竟,他與旁人不同,他自小都與旁人不同。 那丫鬟臨行前哭著的模樣再度浮現在腦海。 “小郎,你沒有心。”她哭著說,“小郎你沒有心。” “翠翠,別去。” 眼前的青年面色蒼白,好似玉樹在晚風中搖搖欲墜,什么也沒有說,只是輕輕地固執地重復著這么一句話,好似喃喃地懇求。 惜翠猶豫了片刻,“我不去。”便轉身看向高騫,搖了搖頭。高騫雖皺眉,卻不好再多攔她。 顧小秋似乎看出了其間詭異的氣氛,將手里那盞牛皮燈籠交給了她,“今日之事,多謝娘子,娘子且拿著這盞燈籠,也好照一照夜路。” 回去的路上,正碰見有人挎著馬頭竹籃,在當街買花,竹籃中牡丹、芍藥、棣棠、玉蘭花,擁擁擠擠。 衛檀生好像想到了什么,提起衣袖拿了朵白玉蘭。 酒盞似的白玉蘭,好像盛滿了琥珀色的酒光,白的像雪。 惜翠半低著頭,衛檀生輕輕地別在了她鬢角,指尖也在發顫。 “翠翠,”他凝望著烏黑的鬢邊那雪白的白玉蘭,下定決心般地輕聲道,“我愛你。” 他也是有心的。 “即心是佛,心即是佛,”他彎著唇,心上似乎有佛寺檐角的風鈴蕩過一陣顫音,他終于卑微而忐忑的,將自己的心意坦露于口,“翠翠,你是我的佛。” 她是他的心,也是他唯一的佛,別離開他。 惜翠不可置信地抬起眼。 霎時間,四周安靜了下來,買花聲、搖櫓聲、嬉鬧聲、叫賣聲、樂伎們的小詞都紛紛地停止了。 衛檀生的指尖停在了她鬢角,他保持著低垂著頭望著她的姿勢。 “翠翠,我做了桂花糕,我們回……” 河中的水波也停滯了,粼粼的波光照在他腕上瑩白色的佛珠上,交織成一線的銀光,落在他紺青的眼眸深深處。 耳畔傳來了一聲熟悉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達成最終攻略任務。】 冰冷的電子音在她耳畔滑過。 【辛苦宿主,宿主如今的身軀已經瀕臨油盡燈枯,自此之后會迅速衰竭,到那時,補全完最后一段劇情,宿主便能回家了。】 【恭喜宿主,祝賀你。】 晚風重新開始流動,吹拂著鬢角的玉蘭花瓣。夕陽漸漸地被晚霞吞噬,化為一線的昏黃、橙黃、赤紅色交織的光輝,鬢邊的玉蘭花染上了紅,在她鬢角熊熊燃燒。 衛檀生收回手,彎唇笑道,落下那最后一個字,“家。” 話說出口,他反倒安心了許多,胸中膨脹著的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喜樂。 “翠翠,我們回家罷。” 家里她喜歡的桂花糕剛剛出爐。 系統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回響。 不遠處,樂伎又開始唱歌了,鼓聲輕落,簫聲悠揚,歌聲飄散在黃昏的晚風中,好似從云外霞光盡頭傳來。 “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愿作,楊柳千絲,絆惹春風。” 春風吹動了裙擺,惜翠恍惚意識到大梁的春快要謝了。 她聽到自己愣愣地應道。 “好。”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