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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玳瑁戒 王府之宴-《錦衣衛(w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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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說呢,哎您請您請,我自個兒來,不敢勞駕王爺了。”那男人聲音笑道:“小公子百日那會兒就該來,真沒想到師父總不放我下山,這一等可就……”

    朱棣忙笑道:“不妨不妨,姚老弟既是來了,這就住下吧。”

    徐雯變了一副模樣,溫言淺笑道:“上回舍弟那事,還是多虧了姚大師……”

    拓跋鋒聽在耳中,心頭一動,問道:“夫人她弟……什么事?”

    一家丁打量拓跋鋒片刻,笑道:“這話說起來可長,好幾年前,小舅爺在京中帶了傷,就是咱這位姚大師給治的。”

    拓跋鋒瞇起眼,目中現(xiàn)出銳利神色,問道:“什么傷。怎治的?”

    那家丁甚是八卦,王爺府中本就無聊,小事都能傳上十天半月,更何況此等大事,一聽拓跋鋒問起,當即眉飛色舞,一口京腔道:

    “敢情您是二舅家來的?那成,您也得喚他作小舅爺。告兒您,他在京城天子腳下當錦衣衛(wèi)吶,哎喲我的爺兒喂……錦衣衛(wèi)您懂不?不懂?我告兒您這錦衣衛(wèi)可是了不得……”

    “說重點!”拓跋鋒不悅道。

    拓跋鋒威勢仍在,這么一喝,那家丁條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疑惑打量其片刻,又接著道:“您不耐煩了這是……成,給您揀緊要的說,小舅爺嘛,那是一等一的人才,聽說極得皇上器重,可是他那回不知咋的就犯了個殺頭的大罪。”

    拓跋鋒屏息靜聽。

    那家丁又道:“但小舅爺人好,命大,福緣厚,沒被殺頭,就生生挨了一頓杖打,我低媽唷,您不知道吶,當著皇上和大臣們的面,被打足了三百六十杖……”

    “……”

    拓跋鋒難以置信地握著酒杯,渾身發(fā)抖。

    那家丁一個哆嗦,道:“三百六十杖吶!咱家王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王爺求情也不管用,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小舅爺挨打,真是造孽吶。”

    “聽說把那倆腳都打殘了,肋骨也都打折了,打得朝廷上全是血,打得文武百官都看不下去了,一個個跪在皇上腳下求情……”

    “打完以后王爺趕緊的,就把小舅爺給抱回家去,呼天搶地一通哭啊……”

    “那時小舅爺就剩這么一口氣吊著……活不轉(zhuǎn),也死不掉,據(jù)說舅爺這人還有啥心愿未了,舍不得就死。也幸虧這么個事兒了,王爺一面?zhèn)髂侨┏堑拿t(yī),那名醫(yī)把院子也給擠垮……”

    “王爺一面在金陵守著,派人回來報信,夫人一聽到這事兒,那是哭得死去活來,天昏地暗……哎兄弟,兄弟?我說你也哭,你哭啥捏這是?你也知道慘了,赫猴?”

    家丁不禁對自己講故事的煽情能力肅然起敬。過了好一會兒,醞釀足情緒,揉了揉濕潤的眼眶,怔怔望向遠處幻想中的地平線,看著那并不存在的夕陽,又唏噓道:

    “夫人取了錢,讓小的去發(fā)糧食給窮人,下令全城齋戒。當天到處請和尚道士,在家里做法,恰好姚廣孝大師路過,聽了這事兒,就取了師門秘寶,叫朱眼冰蟾,交給信差帶回去,這才救了云起小舅爺?shù)男悦?

    “皓月當空,明珠在天,佳人何處,千里嬋娟……”

    “王爺,您每年都是這幾句。”

    “呵呵,本王書讀得少,從小沒被教育好……”

    “押韻!”

    朱棣與姚廣孝喝得醉醺醺地出了廳外,站在前院中,十里荷塘,三秋桂子,香氣隱隱約約傳來,令人心懷大暢。

    姚廣孝還俗未久,這年輕僧人此刻頭頂頭發(fā)不及三寸,蓄了個胡兒笄,合掌道:“王爺請回,廣孝這就回去了。”

    朱棣嘿嘿笑道:“姚兄弟有啥事兒,隨時來找本王就是。”

    姚廣孝滿面紅光,笑著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府,然而前院花架下一人長身而立,等候多時,正是拓跋鋒。

    拓跋鋒紅著眼,硬著脖子,攔住姚廣孝去路,杵在他的身前,二話不說便撩了袍襟跪下。

    “唉唉,施主?您這是……”

    朱棣冷不防被唬了一跳,匆匆上前來,姚廣孝躬身去扶,拓跋鋒卻恭恭敬敬地朝姚廣孝磕了三個頭。

    姚廣孝蹙眉不解,朝朱棣道:“這是王爺府里的人?”

    拓跋鋒沙啞著嗓子道:“謝姚大師大恩。”繼而站起,走到一旁沉默不語。

    朱棣驟聽到那聲音時吸了口冷氣,顧不得拓跋鋒,忙朝姚廣孝笑道:“無事,姚兄弟,這事說來話長,來日有空再敘。”

    送走了姚廣孝,拓跋鋒仍站在一旁,朱棣忙回身道:“你怎到北平來也不打個招呼?”

    朱棣將拓跋鋒帶到花園中,驅(qū)散了下人,方道:“不是讓你年后再來的?”

    拓跋鋒情緒平靜了些許,與朱棣二人被秋風一吹,酒氣散了大半,拓跋鋒想了想,道:“不想寄人籬下。”

    朱棣聽了這話,便知拓跋鋒在揚州遭白眼了,笑道:“行,來了便住下罷,認真說本王也是個欽犯,欽犯包庇欽犯。”

    拓跋鋒看著滿池塘破敗的荷葉出神,尋思片刻后道:“王爺,云起現(xiàn)過得如何了?”

    朱棣笑答道:“過得挺好,放心就是,年后正是錦衣衛(wèi)五年一次歸家省親,到那時便見得面了。”

    拓跋鋒點了點頭,與朱棣沿著池塘徐徐行走,朱棣忽然又道:“那天牢獄中的事,書信終究說不清,你現(xiàn)說說,帶酒給你那人,長的什么模樣?”

    拓跋鋒沉吟片刻,正要開口時,忽見檐廊下站著一女子,正是徐雯。

    拓跋鋒未曾行禮,朱棣心里便打了個突,忙躲到拓跋鋒身后,徐雯蹙眉道:“你怎與我二哥家的小廝認識?”

    朱棣忙笑道:“哪兒的話,為夫方才見到這位突厥兄弟,心里好奇,便扯著他聊幾句,二舅家來的?”

    徐雯狐疑道:“聊幾句?能聊得兩眼淚汪汪的?”

    朱棣打著哈哈應付,又忙朝拓跋鋒使眼色,拓跋鋒有許多話想問,卻只得無奈告退。

    徐雯這才取了手臂上搭著的長袍抖開,上前幫朱棣披上,朱棣道:“那孩子命苦,出生就死了爹娘,你知突厥人日子不好過,南邊有咱漢人,北邊有元人,成日被欺壓……”

    徐雯道:“行了。”

    朱棣訕訕閉嘴,拉起徐雯的手,尋思半晌后笑道:“夫人今天真漂亮,頭上簪兒哪來的?席上客人們都夸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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