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成化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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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良此人,唐泛是知道的,在太子那里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問過韓早從入宮到死亡時身邊可能出現(xiàn)的人。
韓早入宮的時候,是韓家人送他到宮門口,然后由那個叫元良的內(nèi)侍帶他到東宮,中間走路進(jìn)宮的過程,元良不大可能有機會專門給韓早找準(zhǔn)穴道進(jìn)行謀害,而且據(jù)太子說,元良是他還未封太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跟著他了,忠誠度很高,也不可能無端端去謀害韓早。
而韓早中途離開東宮,受太子暗中托付前往西宮去探望吳氏的過程中,也只有元良全程跟著,別人下手的可能性不大,唯有在西宮這里,元良在外頭幫忙望風(fēng),韓早則單獨跟吳氏她們待上一小段時間,轉(zhuǎn)達(dá)太子的問候和近況。
本來以吳氏的境遇,她有充分的動機和條件去籌劃這樁案子,嫁禍給萬貴妃,唐泛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堅持要來西宮查探,有時候光問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的,當(dāng)面對質(zhì),對方的神態(tài)變化,表情動作,也是很好的補充證據(jù)。
不過現(xiàn)在看來,吳氏的嫌疑確實可以排除了。
既然如此,也就是說,殺害韓早的人,很可能不是出自宮內(nèi)。
從西宮那邊出來,唐泛一直在腦海里整理思路,重新將韓早在宮中的經(jīng)歷整理了一遍,確認(rèn)兇手的來處,才方便進(jìn)行下一步。
汪直從方才在西宮便一反常態(tài)沒有出聲,唐泛與吳氏等人對話時,他也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此時卻忽然嘿嘿笑了起來:“唐潤青,你與廢后默契無間,演的好一出戲啊!”
唐泛道:“汪公在說什么,下官不太明白。”
汪直冷笑:“還跟我裝糊涂?吳氏與太子之間明明一直有聯(lián)系的!讓我來猜猜,韓早就是他們之間的中間人罷?東宮的人確實是夠忠心的,竟然瞞得滴水不漏,連我都被瞞在鼓里,你說貴妃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會怎么樣?”
唐泛嘆了口氣:“汪公,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汪直沒理他,徑自道:“吳氏因為被廢,心中怨恨,她畢竟是廢后,身邊依舊有人愿意供其差遣驅(qū)使也不出奇,所以設(shè)計趁貴妃送湯的時機,將貪玩離開東宮的韓早引至西宮,殺死韓早,借以嫁禍給貴妃。案子這樣破,陛下的難題解決了,貴妃的嫌疑解除了,也牽扯不到太子身上,皆大歡喜,就這樣報上去,不錯罷?”
唐泛還真怕他會這樣去做,忙道:“到時候貴妃肯定不會滿足于只殺廢后,而會趁機再掀起一場清洗,將后宮那些她看不順眼的人通通鏟除,太子肯定也會被波及,汪公何必做這樣有傷天和的事情呢?更何況廢后明明就與此事無關(guān)。”
汪直冷哼:“你既然知道害怕,就別想著隱瞞,將太子與吳氏之間的聯(lián)系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能夠身居高位的人,沒有一個不是聰明人,就連內(nèi)閣那些看似無所事事的閣老們,也都是十足十厲害精明的人物,唐泛不會因為他們不干實事,就不把他們當(dāng)回事。
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低估了這位西廠提督,對方的洞察力實在是一等一的敏銳,唐泛自認(rèn)他與廢后和那宮女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盡量小心,沒有露出什么破綻,卻沒想到仍是讓汪直看出了端倪來。
事到如今,唐泛自然沒法再瞞著汪直了,他將太子當(dāng)年落難時,得蒙廢后照料的事情說了一下,然后道:“太子孝心可嘉,吳氏雖非其生母,可他卻因為這份恩情,即使當(dāng)上太子也未曾忘記。記仇不難,難得的是記恩,一個沒有忘記別人恩情的人,將來一定不會是大奸大惡之人,如果善加引導(dǎo),更有可能成為一代明君。汪公雖得陛下與貴妃知遇之恩,但人總要為以后考慮。對下面的人來說,一個寬容的太子,總比一個錙銖必較,心思陰暗的儲君好,對不對?”
汪直哼了一聲:“你也不必害怕,我既然著意要結(jié)下這份善緣,就不會出爾反爾!若不恫嚇一下你,你怎么會知道害怕,對我吐露實情?”
唐泛心道我真是要被你嚇?biāo)懒耍阋前咽虑槿ハ蛉f貴妃一說,吳氏要玩完,太子也要受牽連,他這個小卒更不必說。面上卻仍是苦笑道:“汪公見諒,此事是太子讓我保密的,畢竟知道的人越少,就越?jīng)]有外傳的危險。”
汪直瞇起眼,盯住他:“既然要合作,就得講究誠意,我也不妨告訴你,太子那邊呢,我是不會出賣的,吳氏,我也可以放過她,不過往后你與太子之間有什么往來,我必須知情!”
唐泛笑道:“這是自然的,汪公開誠布公,我也愿意坦誠相待。”
汪直看了他半晌,方才道:“那么,這件案子,確實與吳氏無關(guān)?”
唐泛將自己方才關(guān)于吳氏的推斷一說,然后道:“確實與她無關(guān),興許要換個方向,從韓家那邊查起。”
汪直道:“關(guān)于韓早的死因,確定是水分穴的緣故了?”
唐泛道:“確定了。”
汪直道:“韓家那邊聽到消息之后,就到陛下面前陳情,想要回韓早的尸身去入殮下葬,你知道,韓方曾是陛下的老師,陛下又是個心軟的人,卻不過他們的請求,已經(jīng)同意了。如果韓早的死與韓家那邊的人有關(guān),我們可以順?biāo)浦郏f不定兇手會自己按捺不住對韓早的尸身做些什么,到時候我們就來個甕中捉鱉。怎么樣?”
唐泛心說不怎么樣,但此時他跟汪公公剛剛打成停火合作協(xié)議,萬萬不能再刺激對方了,不然他一個惱羞成怒,頭腦一熱,真跑到萬貴妃面前告狀,那可就不妙了。所以唐大人連忙豎起大拇指,順著汪公公的毛捋,表現(xiàn)了自己的贊同:“高!這招真是高!汪公不愧是汪公!”
汪直嘿嘿冷笑:“假!太假了!”
唐泛:“……”
汪直斜眼看他:“你知道外頭的人要拍我馬屁,是如何個拍法么?”
唐大人謙虛好學(xué):“愿聞其詳。”
汪直負(fù)手傲然道:“我去歲曾奉命出京辦事,地方上率眾迎接,當(dāng)?shù)啬强h官看見我風(fēng)塵仆仆而至,鞋履沾塵,又因他們過來迎接時只備了酒水,沒有其它,便先讓我坐下來,然后親自脫下我的靴子,親自低頭將我靴子上的灰塵舔干凈,又親自幫我穿上。唐潤青,你能得他一分真?zhèn)鞣瘢俊?
以汪直的圣眷和權(quán)柄,地方官為了討好他而無所不用其極地放低姿態(tài),雖然聽上去駭人聽聞,但是若能就此抱上汪公公的大腿,說來也是值得的。
唐大人的反射弧有點長,過了片刻才啊了一聲:“口水啊!”
汪直:“……”
唐泛道:“那靴子沾了口水,汪公當(dāng)時就穿了一路么,雖然牛皮挺厚,不過要是對方有點肺癆什么的病,那口水連著黃痰掛在靴子上,又因為靴子是黑色的瞧不大出來……”
他一本正經(jīng)地分析著,關(guān)注重點早就歪到九霄云外去了。
汪直禁不住怒喝一聲:“唐潤青,你的腦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唐大人眨著純潔無辜的眼神回望。
汪直本想炫耀別人對自己的巴結(jié),順便敲打敲打唐泛,結(jié)果被他一說,也沒來由地惡心起來。
“跟你說話可真晦氣!”汪公公怒氣沖沖地道,拂袖便走,直接把唐泛甩在后頭,也沒管他跟不跟得上。
唐大人在后頭慢悠悠地喊:“哎呀,汪公別走那么快,我老胳膊老腿的,跟不上吶!”
這件案子事發(fā)于東宮,干系重大,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就連天子也關(guān)注異常,唐泛雖說身負(fù)皇命,可他的品級畢竟擺在那里,不是想陛見就能陛見的,這時候汪直就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他雖然不是主要查案的人,卻在皇帝和萬貴妃那里都說得上話,也能隨時覲見,等于充當(dāng)了皇帝和唐泛之間的聯(lián)系人,案子每進(jìn)行到一個階段,有了什么進(jìn)展,汪直都需要事無巨細(xì)地往上匯報。
現(xiàn)在初步查明可能與宮中沒有太大關(guān)系,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皇帝對這個結(jié)果也很滿意,既牽扯不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不需要掀起一場宮廷風(fēng)暴,雖然有些對不住自己的老師,但這樣確實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皇帝很痛快便答應(yīng)了韓家的請求,讓汪直將韓早的尸身給他們送回去,太子那邊,則由唐泛去匯報結(jié)果,在聽說與吳氏無關(guān)之后,太子也很高興,親自向唐泛道謝。
唐泛苦笑:“殿下莫要急著道謝,此案到現(xiàn)在,兇手仍未露出端倪,也尙且疑點重重,一切真相不明,我只能說可能與宮中無關(guān),不能說一定無關(guān)。”
太子露出羞澀的笑容:“我知道,這件事,唐推官那邊肯定承受了不小的壓力,而且若真能找出殺害小早的兇手,我自然要向唐推官道謝的!”
他年紀(jì)雖然小,看人看事卻有種超乎年齡的透徹。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太子當(dāng)然不是窮人家的孩子,可他幼年數(shù)次遭遇磨難,險死還生,卻比尋常窮人家的孩子還要艱難,當(dāng)初柏賢妃的兒子也曾被立為太子,沒過兩年,就莫名其妙地死亡,人人都知道兇手可能是誰,可人人都不敢說,所以如今朱佑樘雖然被立為太子,但他在宮中的境遇,仍然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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