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煉獄火-《山有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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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折騰了,”姜恒暖和起來了,便懶洋洋的,“聊聊天罷?!?
這些日子里,他不是趕路,就要看病,白天為整個村鎮的百姓診斷,晚上還要借著油燈書寫記載,常常到半夜三更,困得倒頭就睡。
“嗯?!苯绻珉S口說,“聊天,很久沒有人和我聊過天了,挺好。恒兒,你想聊什么?”
“我真的長得像我小姨嗎?”姜恒好奇道。
“來雍都前,你該先易個容的,”界圭答非所問,注視姜恒面容,顯得有點煩躁,說,“羅宣將易容術教給了你,怎么這么不當心?”
“這有什么關系?”姜恒茫然道。
“算了,”界圭說,“說得對,都是命。”
姜恒:“???”
界圭想了想,又說:“嗯,你笑起來,有點像她。”
“我娘笑的時候應當也這般?!苯阏f。
“不是的,”界圭說,“昭夫人我見過,莫要欺負我沒見識?!?
姜恒忽覺好笑,界圭的回答怎么總是與他不在一個地方。
“小姨是怎么樣的人?”姜恒又問,“她很溫柔嗎?”
“挺好的,”界圭說,“我與她說話不多,想來是罷。我與你……表舅,嗯,是表舅罷?與汁瑯要熟稔些,我倆是一起長大的,就像你與你哥一般。”
姜恒點了點頭,界圭又道:“他與你小姨成婚以后,我便不怎么在他身邊了,換了耿淵陪他。再后來,耿淵也走了,我正想回去,不過與瑯兒慪氣,他召了我兩次,我只是不理,
心想下一次罷,再下一次,我就回雍宮,依舊像從前一般。如果那天我在,也許他就不會死?!?
姜恒皺眉道:“他……汁瑯不是病故的嗎?”
界圭淡淡道:“是嗎?我不知道,宮中說他著涼了,服下藥,早早地就睡下了……”旋即他從回憶里驚醒了過來,改口道:“我要是在,便不會讓他著涼,嗯,是這樣?!?
姜恒看著界圭,界圭的眼神有點恍惚,片刻后,姜恒伸出手,輕輕地按了下他的頭。
“不是你的錯,”姜恒說,“別放在心上。”
界圭笑道:“謝了?!?
“他是個怎么樣的人?”姜恒又說。
“是個漂亮的人?!苯绻缯f,“姜太后收養了我,將我帶到落雁城。雍人都將我當牲口使喚,唯獨他,是不一樣的。”
姜恒不想界圭沉浸在往事里,他平緩的語氣底下,也許有許多傷感的情愫。
“我爹呢?”姜恒說,“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界圭說:“汁瑯死的那天,你爹早就不在北方了,他已在安陽自己過日子,帶著他的黑劍,要為他殺光所有與雍國為敵的人。我匆匆忙忙趕回來,尚不能見汁瑯最后一面?!?
說著,界圭忽然轉頭,說:“你知道一個人最難受的時候,有多難受么?”
姜恒沉吟片刻,那種痛苦他經歷過,就在羅宣帶來耿曙骨灰的時候。
“知道?!苯阏f。
界圭說:“你讀書多,描述一下?我只會‘肝腸寸斷’這四個字。起初我從來不明白,肝和腸,怎么會斷呢?”
“會的,”姜恒說,“絞痛,痛得你沒法喘氣?!?
界圭:“還有‘心痛如絞’?!?
姜恒:“嗯……是的?!?
界圭說:“但那些都差得太遠了,比起失去他來的難受,所謂‘肝腸寸斷’,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不痛不癢。可我實在想不到比這更好的形容了?!?
姜恒想了想,最后道:“漫天星河從今墜落,盡成煉獄火;不敢抬頭看,天崩地裂,滄海桑田。”
“對……”界圭喃喃道,“當真是這感受啊。這句太好了,我得記下來?!?
界圭赤裸身軀,翻身下床,找來紙筆,寫在紙上,字跡歪歪扭扭的,顯然也不曾練過。
“字寫得丑,”界圭寫字時抬頭看了姜恒一眼,說,“與我人一般丑,見笑了?!?
姜恒輕輕拍了下他的背脊。
“好好活著?!苯绻缭谒陷p輕地說,“活著,總是很好的,不為你自己,也為了惦記你的人。”
翌日清晨,雨停了一小會兒,界圭便趁著這個時候,催促姜恒趕緊上路。但兩人剛進山不久,載來的物資就被搶了。
四面八方,樹上、山上、崖壁上,全是手持強弓的林胡獵人,上千弓箭指向他們,為首之人朗聲喊著他們。
姜恒:“我以為你知道風羽的意思?!?
界圭加重語氣:“是我以為你知道風羽的意思。”
姜恒:“你住宮里,又是武官,怎么會不知道?我剛來我怎么可能知道?”
界圭:“那是你哥的鳥,你不知道誰知道?”
兩人:“……”
界圭一身靛青色武袍,身材修長,馬上二話不說,抽出佩劍,以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姜恒身前,猶如山岳一般,不容任何人靠近。
姜恒算是知道界圭這一身傷是怎么來的了。
“先退,”界圭沉聲道,“我去為你殺光他們。”
姜恒抬頭看天邊,他不是耿曙,沒有經過與探鷹共處的時光,不明白海東青飛翔的軌跡何意,無法與它交流,現在看來,它盤旋的動作,也許是在不停示警,前面有敵人。
“他們在說什么?”姜恒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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